荷叶是一味中药,味略苦,性平,有清热解暑、醒脾除湿、升发清阳的作用,适用于暑热、困倦、头昏、消渴、暑湿或脾虚泄泻、体臭等人群。在我国南方广大地区,素有用荷叶包裹做饭的传统,荷叶虽然略带苦涩,但是这样做出来的饭却有荷叶的清香。我没有见过外婆,却常听母亲说起外婆做的荷叶饭。母亲说,外婆擅长美食,一盘青菜,一碟土豆丝,一碗青豆,她都能炒出与众不同的味道来。更不用说,那鸡鸭鱼肉在外婆手中,更是花样翻新,烹做许多佳肴。母亲说,她最爱吃外婆做的荷叶饭,鲜绿清香,润滑柔软,色泽明亮,让人吃出了流光溢彩的感受来。那荷叶饭吃在嘴里,美得舌尖儿直打颤,让人赞不绝口,今生难以忘怀。
母亲也学着外婆的方法给我做荷叶饭,大米浸泡两小时蒸煮一刻钟后取出,将猪肉、蛋皮、烧鸭肉和鲜虾肉等全都切丁后,与米饭拌匀后包在荷叶再蒸煮一刻钟即可。我吃着母亲的荷叶饭,兴奋得张牙舞爪,大有享用饕餮盛宴的痛快与酣畅。可是,母亲却皱着眉头说,味儿比外婆做的差远了,美味度不及格,美观度不合格,大众认可度更是个零分。
其实,母亲做荷叶饭时挺认真的,五花肉炒出油,香菇和玉米粒分开翻炒,烫荷叶的水里还一丝不苟地滴两滴油,她说用荷叶上接的露水清洗最好,更能保持荷叶的色泽与清香。还有,因为火腿肠有咸味,所以盐一定要在它下锅翻炒时先加入,才不至于窜香走味。甚至连包裹饭的捆丝,母亲也用焯软的荷花杆,以保证没有一点杂味影响荷叶饭。可是,母亲对她如此精细的美味,却说它“表里香得不够纯正”,味儿也是人间的俗物。我听了,对外婆做的美食更加心驰神往,不知不觉,嘴角竟然流下了哈喇子。
父亲也擅长烹饪美食,他做荷叶饭没有母亲精细,却做出了一种文化的味道。父亲说,那饭里的香味必须化成记忆的美食,比如你吃着它时,必须想到它是广东的特色饭点,古人有吃“荷叶包饭”典故,出之于陈武帝击溃十万北齐军的传奇,就是因为众将士吃了乡亲们送来的荷叶包饭和荷叶鸭子,才同仇敌忾,背水死守,最后大获全胜。我常想,如果说母亲的荷叶饭包含着深情,那么父亲的荷叶饭却充满了乡愁,他吃饭时侃着柳宗元的“绿荷包饭趁墟人”,聊着竹枝词里的“饭包荷叶比花香”,说着屈大均的“包荷叶蒸之,表里香透”……父亲还说,用荷叶可做饭,也可煮粥、煲汤,还可以包制“糯米鸡”和“荷叶米粉蒸肉”,真是荷香鲜美,风味独特,简直把美食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境界。
每次吃到荷叶饭,我必然想到三件事:一是庆祝世界稻米年,二是感受荷花飘香日,三是那为渴望吃到一碗白米饭而饥饿得像笼里困兽一般煎熬的穷困时光。我想,先人对生活的渴望,总是在风吹稻花的波浪滚滚中,在与水碓、风车、竹筛和木斗的日积月累的亲抚中,在甘露滋润稻穗珍珠般绵长的岁月中,在鸡鸣犬吠与黄牛长吟的紫燕纷飞与炊烟袅袅中……然而,那荷叶饭的清香,如同至亲手里针线绵长的关怀,如同父亲吹响的竹笛在荷塘边悠扬起来,那是生命的喜怒哀乐,也是人心的冷热炎凉,犹如一抹柳丝拂摇的乡音,仿佛一缕春雨滋润的乡情,扬起我执着的灵魂与个性——说来也怪,我喜欢一件东西就命定三生,正如南方人爱吃稻米,北方人喜吃饺子,而我却永远地喜欢吃荷叶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