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配伍术数机制研究方法
学界久享盛誉的“诺贝尔奖”设立者Alfred Bernhard Nobel,同样以“炸药大王”著称于世,其发明的129种炸药,脱胎于中国著名的炼丹家葛洪发明的火药(又称“黑火药”)。熟知的黑火药“一硫二硝三木炭”基准配比(2KNO2+S+3C=K2S+3CO2↑+N2↑+Q),具体实践中,据不同用途、条件,准确用量时也有差别。这种大致比例确定,实际运用又有相应调整的现象,在中医方剂选择化裁时(包括经方配伍)比比皆是,而对这种变化规律的探索,一直被中医理论与临床工作者视为中医药领域内重大核心课题之一[1]。
两种方法简述:术数与田野研究
1. 术数
术数,也称“数术”,源自巫文化,“要其旨,不出乎阴阳五行、生克制化”,《尚书·洪范》“九畴”论:“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基于五行生克制化思想,衍生出命理预测推算之法,如四柱预测趋利避害,顺应规律;堪舆风水保护环境,尊重自然;《周易》象数预测吉凶,窥探天地;八卦九宫大数据分析,趋利避害[2]。
术数对古代社会产生巨大影响[3],反映传统中国特殊天道观[4]。秦汉指占卜术、方术,以象数、干支、符号等比拟人、事物、社会,寻其机巧,达到经邦治国、占断吉凶、观象制器的目的。秦汉以后,术数、方术、方技逐渐混淆合流,唐宋时加进了太极、先天八卦和“图书之学”等理论。宋以后,天文、历法、算术、形法、医术等逐渐与占卜分离。清中叶以来,术数专指以阴阳五行、太极八卦之理推算个人命运吉凶休咎的方法与方术[5]。
以积极态度解释自然、征服自然,使之为人类服务,是术数与科学的共同愿望,而术数在放弃了超自然力信仰,试图通过明了其单位(量纲)、大小、数值意义及精确计算法则,来解释宇宙、考量未知的时候,就变成了科学。
2.田野研究
属于传播学范畴的田野研究,又叫田野调查、实地调查或现场研究。作为以参与观察为特点的自然、社会科学重要研究手段,要求调查者要与被调查对象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从中观察、了解、认识。
田野研究在民族医药发掘与整理中比较常用,如应对“如何将民族医药与中医划界”,赖立里[6]发现湖北恩施州土家族医生甚至被其他民族医药研究同行称为“地方中医”,也有叫“土医”“草医”,“请当地民族医生将其医术与中医比较时,大多又会有意与中医做出区别”。笔者在恩施州鹤峰县某些乡镇调研也发现,当地“草医”在诊治疾病、辨识草药时,使用另一套传统医学体系,不同于熟知的中医学或民族医学体系,如在骨伤、烧伤辨治中用的不是中、西医教科书上的分类或分级。在药物选择时,形成自身体系,如只据植物叶片边缘纹理、叶背绒毛颜色,即判定其是否有止血、止痛功效。除了采药人基本功,有医者甚至还靠书籍、抄本或口诀流传。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在碰见有争议或非共识性临床与理论问题时,找不到直接依据时,田野研究无疑有“柳暗花明又一村”般启发意义。
经方配伍规律研究进展
经方初指汉以前经典著作记载,后专指《伤寒杂病论》方剂,力专效宏,是众多医家、研究者聚焦的热点。经方现代研究方法主要有化学成分、药理(拆方、配比、药对)、血清药理学、有效成分配伍、体内化学成分及药物动力学、数学量化等[7]。目前,以方证对应为核心,病证结合,剖析经方组分配伍规律,对探析经方高效组合作用机制、提高临床疗效以及新药研发有重要意义[8]。
近5年来经方发展应用越来越好,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定量辨证仍不足,导致临床难于精准运用[9]。邢玉瑞[5]、仝小林[10]认为各药物剂量关系,本质是基于临床经验总结科学问题。而廖华君等[11]则艺术性地指出于药物剂量、药性气味、对药配伍、加减曲折处求方之“厚势”,会聚全方之力破病机关键。牛菲[12]甚至提出,针对人体不同的病变部位、病势趋向,注重以出入调升降,以升降调出入,寓升于降,寓降于升。
经方配伍规律研究在定性方面“百花齐放”,即对于配伍性质存在众多势均力敌、见仁见智的阐述,而在定量方面则“一超多强”,即权威性专家学者与小众个人观点并存。在热烈争鸣中,经方配伍规律研究诸多细节与侧面逐渐呈现,推动中医理论与临床研究进步。
术数、田野研究与中医
1.术数与中医
孟庆云[13]认为古人用数学模型构建中医学理论,提出生命是时间函数,可用数学思维辨治疾病。李芳等[14]以四君子汤为例,给出方剂归经权重与归经强度的计算模型并分层。谢天宇等[15]采用深层非线性网络结构,设计具有复杂线性关系与大数据特点的新型算法,实现“证候”到治法“方剂”较为准确对应。
民国前中医大家都通晓经学,后遍学天文、地理、音律等,才能对中医理论构架进行深入术数理解[16]。术数范畴的阴阳,是中医学理论与临床体系中最核心概念。吴昌国[17]引用现代数学复数概念,认为中医阴阳理论复数虚实并存,提出生命复合体理论。刘家强[18]认为时空是宇宙基本元素,是多维的,八卦作为宇宙演化模式以三维时空间基础,形成不同时空场。
按术数理解传统中医学从证候到治法方剂关键要素,是传承发展中医药的基本背景知识准备,是中医现代化必须科学、妥善迈过的“坎”。
2. 田野研究与中医
医学人类学对传统、民族医学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巫医和地方民族医疗体系。30多年来,以田野研究为方法的医学人类学,从无到有,经历了从译介国外学说理论到自觉本土化应用[19]。如李永祥[20]对彝族毕摩和苏尼参与医疗实践调查,杨文笔[21]对宁夏南部山区回族都哇师观察:注重阐释巫医参与医疗仪式文化和功能作用,在当地民族社会文化场境下存在合理性和长久性。龚方[22]通过对民族地区、民族医疗体系田野调查,认为地方民族医疗体系是国家医疗资源重要补充。而冯珠娣等[23]认为从人类学视角研究中医潜力巨大,马伯英[24]、陈乐平[25]更是直接探讨人类学在中医文化研究上应用问题。在中医临床研究领域出现了一系列以访谈为特色的中医研究成果[26,27,28],是一种比较符合中医特点的研究方法与手段。但相对于定性研究,要把定量研究在田野访谈中实施,却更有挑战性。
基于术数的经方配伍规律研究意义
经方术数机制对中医理论与临床,有认知方法意义,符合中医学发展历史,为恢复中医理论传统本色提供科学依据[29]。但邢玉瑞[5]认为“将对医药学的研究转换为对术数的研究,势必造成中医学术的倒退”,“将此类科学问题回归到科学与迷信交织在一起的术数机制研究,则值得深刻反思”。
如此针锋相对,是因为在术数组方机制研究领域内,尚未出现令人信服、符合科学精神的研究手段与直接成果。可通过复数(术数)建模,构造经方配伍术数机制框架,以药物、剂量、煎服法等为变量,结合临床经验田野研究,探索经方配伍规律术数原理及运算法则。
来源:中华中医药杂志 作者:龚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