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李振华从事中医临床工作60余年,临床经验丰富,擅长治疗急性热性病、脾胃病及疑难杂病。他认为对于气虚血瘀证的治疗除健脾益气、蠲除痰湿治法外,还应以活血化瘀通络为必施之法,并重用虫类药。对于肝肾阴虚、风阳上扰者,注意用药不可过于温燥;而对于久痹正虚者,须随证施用补益气血、滋养肝肾之药,使正气渐复,而顽疾得愈。本文收录了李振华教授的验案3则,以飨同道。
中风后遗症
某男,59岁,2005年3月23日初诊。诉右半身无力,伴行动不灵活、语言不利6个月。刻见:右半身无力,行动不灵活,言语不利,头晕,心烦急躁,面色稍萎黄,无口眼歪斜,舌体胖大,舌质暗,苔白腻,脉沉滑细。因情绪不佳,于2004年9月16日凌晨4时许起床小便时,感行走不稳,随之右半身不遂,心悸,速至郑州市第二人民医院急诊,脑CT检查示:脑梗死。心电图示:心房纤颤。血压100/160mmHg;血糖17mmol/L。立即入院治疗,静滴甘露醇、尿激酶,口服美吡达、拜糖平等药,1周后病情基本稳定,心悸消失,血糖降至7.8mmol/L,但血压时高时低,遂出院针灸1个月余,同时服用降血糖、降血压西药及中成药大活络丹。
诊断:(脾气亏虚,痰湿内郁,瘀血阻络型)中风后遗症。
方药:复瘫汤。生黄芪30g,白术10g,陈皮10g,旱半夏10g,茯苓12g,薏苡仁30g,木瓜18g,泽泻10g,节菖蒲10g,郁金10g,丹参20g,川芎10g,乌梢蛇12g,炮穿山甲10g。15剂,水煎服,日2次。
嘱:保持心情舒畅,饮食清淡,加强功能锻炼及发音训练。
4月7日二诊:身体转侧较前灵活,稍感有力,头晕减轻,言语不利亦有好转,苔腻已趋变薄,舌体胖大,舌质暗,脉沉滑细。此为痰湿渐化,脾气亏虚有所改善。舌暗未见好转,络脉瘀滞之象仍较明显,治疗应加强祛瘀通络之力。上方去陈皮、旱半夏、薏苡仁、茯苓,加土鳖虫、鸡血藤,行血逐瘀,舒筋活络,加地龙、蜈蚣、桑枝,祛风通络,加远志,祛痰开窍,以助节菖蒲、郁金开窍利音之功。
4月22日三诊:右半身无力明显好转,苔腻之象消失,言语不利进一步改善,发音亦较前清晰。唯近日因生气,头晕有所明显,血压110/160mmHg,舌体稍胖大,舌质暗红,舌苔薄白,脉沉细。诸症显著好转,为血脉渐通,经脉已畅之佳象。苔腻消失,去泽泻、木瓜。因生气致头晕,血压升高,为肝木横逆,肝阳上亢之象,上方加天麻10g,夏枯草15g,菊花12g,川牛膝15g,清泄肝火,平肝潜阳,引血下行。30剂,水煎服。
5月22日四诊:右半身无力基本消失,言语发音正常,血压80~85/126~135mmHg,唯行走久则下肢酸软,为病久肝肾亏虚,不能滋养所致。当以补益肝肾、益气活瘀、通络平肝善后,方药:炒杜仲15g,续断20g,川牛膝15g,当归15g,白芍15g,生黄芪30g,白术10g,鸡血藤30g,丹参20g,川芎12g,蜈蚣2条,地龙10g,乌梢蛇10g,天麻10g,夏枯草15g。25剂,水煎服。服药完毕后患者行走基本正常,肢体感觉有力,血糖6.3mmol/L,其他诸症基本消失。2月13日,电话随访,知其步行2km左右,下肢也无酸软感,其他一切正常。
按 中风为本虚标实、上盛下虚之证。虚者多为气虚、阴虚,实者多为血瘀、痰湿、气滞、肝风、肝火。因病位有浅深,病情有轻重,证候有寒热,病势有顺逆,故李振华强调应全面辨证,分清虚实寒热之多少而施治。
本案患者因平素血压较高,复因情志不舒,阳升风动,气血逆乱,并走于上,闭塞清窍,而骤发此病。依据脉证,其病机为脾虚失运,痰湿内郁,瘀血阻络;治宜健脾益气,化痰利湿,活血化瘀,通络开窍。李振华以经验方复瘫汤治之,方中生黄芪、白术补气健脾燥湿;配陈皮、旱半夏、茯苓、泽泻以增健脾渗湿之力;薏苡仁、木瓜化湿健脾,舒筋活络;节菖蒲、郁金芳香开窍,化湿豁痰,《神农本草经》谓节菖蒲有“通九窍,明耳目,出音声”之效;丹参、川芎活血化瘀,通行血脉,且川芎辛香行散,温通血脉,又能行气开郁,为血中之气药,两药配用,奏通达气血之效;乌梢蛇祛风活络,为临床治疗中风半身不遂之要药;炮穿山甲活血通经,善于走窜,性专行散,能通经而达病所。诸药共伍,有益气健脾、化痰开窍、活血通络之功。
李振华认为:中风之病多为气虚血瘀证与肝肾阴虚阳亢证。脾为气血生化之源,主运化水湿,故脾虚常致气虚,痰湿内蕴,阻滞经络,临症既为发病之因,亦为常见病机,辨证施方时应注意健脾益气,蠲除痰湿。血脉瘀阻为本病必有病机,故活血化瘀通络为必施之法,宜重用虫类药。对于肝肾阴虚、风阳上扰者,注意用药不可过于温燥,临床宜选用白芍、龟板、玄参之类药物参入方中,以免阴津益损。中风语言謇涩较为难治,需重用芳香开窍、解郁活血之节菖蒲、郁金等。
某女,2005年8月20日初诊。诉眩晕耳鸣、体倦乏力3年余。现症:头晕,耳鸣,头目胀痛沉重,每因劳累及心情不佳时加重,胸闷,恶心,周身困倦乏力,面色潮红,体形较胖,舌质暗,边有瘀斑,苔白腻,脉弦滑。2002年5月,感觉眩晕,耳鸣,时觉头沉,体倦乏力,但未重视。2003年初开始病情加重,曾就诊于某医院,查TC7.73mmol/L,TG3.84mmol/L,HDL-C1.14mmol/L,LDL-C4.87mmol/L,BP100/160mmHg,确诊为高血压、高血脂症。经服西药维压静、寿比山、舒降之等药血压时降时升,症状有时减轻,后经多方治疗效果不显。
治则:健脾祛湿,潜阳息风。
方药:白术12g,茯苓10g,泽泻10g,九节菖蒲10g,川牛膝9g,女贞子15g,荷叶30g,草决明12g,全蝎6g,牡蛎15g,赤芍10g,山楂15g,地龙21g,鸡血藤30g,丹参20g,桃仁12g,甘草5g。25剂,水煎服。
嘱:忌食肥甘油腻及不易消化食品,适当锻炼,尽量保持心情舒畅。
9月16日二诊:头晕耳鸣,头目胀痛显著减轻,胸闷恶心已好转,药后大便微溏,腻苔渐退,为脾虚运化水湿之职渐有复常,体内湿浊渐化,故去泽泻;舌质瘀斑略减,为瘀血稍有消散,经络亦有通畅之象,因大便微溏,故去桃仁、草决明,加红花12g。20剂,水煎服。
10月8日三诊:头晕,耳鸣,头目胀痛沉重感及舌边瘀斑已消失,周身较前有力。主症已好转,体内病机基本消除,脾健湿化,血行气畅,肝阴恢复,机体运化升降出入正常,唯舌质稍暗,脉微弦无力,为血行尚未完全复常之象,上方去女贞子、川牛膝,加党参15g,益气以促血运。30剂,水煎服。
12月17日,电话随访,知三诊中药已于11月8日服完,曾于11月16日,结果示TC5.22mmol/L,TG1.92mmol/L,HDL-C1.16mmol/L,LDL-C3.64mmol/L。平时多次测量血压,基本波动在80~86/130~136mmHg之间。
按 综合本案患者的脉证分析,病机为脾虚湿阻,血行不畅,肝阴不足,风阳上扰;其脾气亏虚、肝阴不足为病之本,湿阻血瘀、风阳上扰乃病之标。治当标本兼施,补通并行,药用白术、茯苓、泽泻、荷叶健脾益气,利湿化浊;女贞子滋补肝肾之阴,以涵肝木;节菖蒲、山楂开窍化湿,助脾健胃;草决明、全蝎、牡蛎、地龙平肝潜阳,清热息风,其中牡蛎为介类之品,咸寒质重,性能沉降,且气味俱轻不碍痰湿,眩晕肝阳上亢者多宜用之,以潜阳镇逆、使风灭火降;赤芍、鸡血藤、丹参、桃红、山楂、川牛膝活血化瘀,清热凉血。诸药合用,共奏健脾养肝、祛湿活血、潜降息风之效。
李振华认为高血压、高血脂病所致之眩晕,中医常从肝肾阴虚治疗,往往忽视脾虚肝郁导致该病,岂不知脾虚日久,土壅木郁,肝气郁滞,气郁化热,肝阳上亢,可致眩晕;尤其脾虚无以运化水谷之精微,脂肪瘀积体内,可致血脂高于常人,临床遇此症者甚多,每用健脾疏肝为主治疗效佳。
本病案患者头眩晕而沉重,舌体胖大,舌苔白腻,舌质淡暗,脉象弦滑,且每因劳累情志不快而加重病情,显系脾虚湿阻、血行不畅、肝阳上亢之征。故以健脾祛湿、活血息风法,用自拟平亢通络汤加减连服,使血压、血脂降为正常,头晕等诸症消除。现代药理研究:泽泻、荷叶、山楂、草决明等药均有一定的降血脂作用。
患者,女,30岁,2004年12月15日初诊。诉关节疼痛肿胀1年半。现肢体关节肿胀重着,屈伸不利,触之发凉,舌体胖,舌质淡,苔白腻,脉弦紧。2003年5月间因居处潮湿,复感外寒,致左髋关节疼痛,当时未予重视,2个月后延及腰椎、两踝、肘及指关节,疼痛肿胀,遇寒加重,手足沉重,活动不便。至2004年8月,诸关节疼痛愈甚,终日卧床,转侧困难,无法行走,在多家医院服中药200余剂并配合针灸治疗未效而来诊。查:ESR42mm/h,ASO试验>500u。RF试验(-)。
治则:健脾温经,通经活络。
方药:五苓散、木防己汤及二妙散加减:白术20g,茯苓18g,泽泻12g,桂枝9g,防己15g,香附12g,制川乌5g,千年健15g,苍术10g,黄柏5g,穿山甲10g,木瓜18g,薏苡仁30g,制马钱子1g,甘草3g。6剂,水煎服。
12月22日二诊:关节疼痛、肿胀减轻,肢体稍可活动,可下床自行缓慢行走,舌质淡,苔白薄腻,脉弦紧。守方守法,上方继服30剂。
2005年1月23日三诊:关节疼痛肿、胀基本消失,行走自如,皮肤处已无发凉感,并可操持一般家务劳动。病邪去之八九,然久痹正气必虚,祛邪之中宜寓扶正。减除湿活络之防己、黄柏,散寒湿蠲痹邪之穿山甲、马钱子,加生黄芪30g,当归15g,制首乌15g,菟丝子30g,杜仲15g,以补益气血,补肾壮骨。继服20剂。
2005年9月,电话随访,知其曾于3月下旬复查:ESR7mm/h,ASO试验<500u,RF试验(-)。现做家务、农活与常人无异,关节疼痛未再发作。
按 痹症的发病多为素体虚弱,感受风寒湿邪,流注经络关节,气血运行不畅而致。临床表现为关节疼痛、肿胀、重着,屈伸不利,遇寒加重。治疗寒湿痹症应紧扣寒湿郁闭、气血瘀滞之病机,且痹症之肢体关节肿胀多为湿邪所致,湿聚与脾虚水湿不化有关,故须注意健脾药物的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