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AD)是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因其发病隐匿,认知功能损害呈渐进性发展。目前,现代医学尚未发现有特效药能延缓AD病情进展,而中医学在儒家“中和”思想的指导下,辨证治疗AD有着确切的疗效。鉴于此,笔者运用“致中和”思想解读AD的发病机制,以期为AD的中西医治疗提供参考和依据。
1“致中和”思想理论内涵
“中和”思想是先秦儒家在“贵中”“尚中”思想基础上形成、发展起来的世界观和认识观,是中国文化的重要思维方式,富含着丰富的哲学思想。“致中和”出自《中庸》,其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致”为达到之意;“中”是一种自在未发的不偏状态,是天地万物的本然状态;“和”是一种理想与和谐的状态。如果五志“发”即有波动,但还在可控范围,仍符合规矩,无太过和不及,则谓之“和”,“致中和”是在追求适度中实现和谐[1]。中医学汲取儒家“中和”的平衡思想,建立了严密的平衡理论[2],故“致中和”思想对中医学的辨治理念有着积极的指导意义。如《素问·至真要大论》强调:“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体现了“致中和”思想的“守中”原则。“守中”即不偏不倚,无过不及,恰当适度,找到最佳的平衡点。人体阴阳存在对立制约和依存互用的关系,在复杂的生理活动中,保持着动态平衡。平衡与消长相结合,“消”不至于“衰”,“长”不至于“亢”,消长平衡,才能维持人体正常的生命活动[3],可见“守中”的重要性。“失中为病”是指阴阳一方的过度“亢盛”或“衰退”,会打破机体的平衡,从而导致疾病发生。因此,“致中和”就是要“守平衡”,达到“和谐”状态,稳定脏腑功能。
2“致中和”思想下对AD发病机制的认识
AD是一个从无症状、轻度认知损害(MCI)到认知障碍的连续谱,经历早、中、晚期3个阶段,反映疾病发生、发展、恶化的临床特征。基于神经递质缺乏的胆碱能假说、特征性神经病理变化的Aβ假说、Tau蛋白异常磷酸化假说是目前医学界解释AD发病机制的主流假说,也是开展抗AD药物研发遵循的主要假说。此外,基因假说、炎症假说、脑微循环障碍假说、自由基损伤假说、细胞凋亡假说、钙代谢紊乱假说、锌稳态失衡假说、铁死亡假说也有诸多研究报道[4]。AD属于中医“痴呆”“呆病”范畴,该病病位在脑,发病与肾密切相关。《阿尔茨海默病的中医诊疗共识》[5]与张学凯等[6]均提到AD“启动于肾虚,进展于痰瘀火,恶化于虚极毒盛”的病机(证候级联)假说,该假说完善了AD的中医诊疗规范。运用中医理论和思想解读、认识AD的现代医学发病机制,可为中西医制订AD治疗策略提供参考或依据。
2.1突触可塑性假说
者所在课题组在脑电化学信号研究中发现,突触可塑性中的长时程增强(LTP)和长时程抑制(LTD)与阴阳理论非常相似,参与其中的神经递质也具有阴阳属性,如兴奋性神经递质谷氨酸和抑制性神经递质γ-氨基丁酸,两者的增强与减弱也处于动态平衡中,其介导的LTP与LTD正常有助于记忆力的提高,相反则导致记忆力衰退[7]。故LTP和LTD作为重要的脑电机制,具有显著的阴阳对立制约属性,对于脑功能的正常发挥起着重要作用。
2.2细胞自噬假说
细胞自噬是机体的一种代偿性保护机制,是对自身平衡的把控,起到维护细胞内稳态的作用[8]。韦云等[9]认为,生理状态下自噬可诱导细胞的主动死亡,可通过及时降解并清除细胞内代谢产物(阴)以促进机体产生新的可供机体利用的能量物质(阳)。阴阳相互为用,相互制约,保持阴阳平和状态,使机体的生理功能正常。
2.3锌稳态失衡假说
弓慧等[10]探讨锌稳态失衡与AD的关系,认为人体在正常生理状态下,体内结合锌及游离锌浓度保持着恒定状态,当锌稳态平衡被打破,Aβ生成和聚集、Tau蛋白聚集和磷酸化及损伤突触可塑性连锁反应会加速,从而导致AD发生和恶化。因此,恢复锌稳态可有效改善AD病理状态及认知损伤,这种协调机制同样体现了中医学整体观念及阴阳平衡的内涵。
2.4铁死亡假说
铁死亡是近年来细胞死亡领域的研究热点。有研究发现,铁死亡可能是AD的重要病理机制,其具有铁调节失调、脂质过氧化、炎症3个显著特征[11]。该假说类似于中医病因学中的病理产物、致病因素,如痰饮、瘀血、结石,机体在“失中”情况下代谢异常会形成恶性循环。
3“致中和”思想指导下的AD科学研究
3.1“致中和”思想指导下的AD理论研究
笔者所在中医脑病课题组长期致力于AD的研究,从肾本质入手,挖掘肾-髓-脑生物轴的内在关系。肾阳虚证涵盖着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其调控中心在下丘脑,与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有内在联系,补肾药是调节下丘脑、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胸腺轴的有效手段,而肾本质可能是位于神经-内分泌-免疫(NEI)网络的下丘脑-垂体-肾上腺(HPA)轴[12]。下丘脑通过对垂体和各靶腺轴的负反馈抑制作用,维持神经内分泌系统的平衡和机体内环境的稳态,这与中医学对人体生理、病理的认识吻合。中医阴阳学说认为,阴阳彼此消长可保持动态平衡,保持人体生理功能正常。如果阴阳双方任何一方太过,必然会导致另一方的不及,反之一方不及也必然会导致另一方太过,太过或不及均会打破阴阳之间的动态平衡,使阴阳消长超过常度,出现偏盛或偏衰的现象,病理由此而生,这便是“失中和”。“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中医藏象学说将肾视为生命之源、先天之本,肾藏精,精化气,肾气又分出肾阴、肾阳,肾阴、肾阳为人体一身阴阳之根本,两者相互制约,相互为用,“守中”平衡,则机体处于阴平阳秘的状态[13]。
3.2“致中和”思想指导下AD的临证应用
《素问·至真要大论》言:“谨守病机,各司其属,有者求之,无者求之,盛者责之,虚者责之,必先五脏,疏其血气,令其条达,而致和平。”“致中和”思想既是中医学的基本治疗模式,也是重要治疗理念[14]。中医学是把人体功能协调、平衡、和谐作为健康基础,把功能失调、失衡、紊乱作为发病基础,形成了由基本医学理念发展起来的医学体系,“和”是中医学术之本[15]。笔者课题组前期研究表明,补肾中药作用靶点可能在NEI网络的调控中枢下丘脑[12]。补肾益智汤以六味地黄丸加减而成,其可降低老年痴呆模型大鼠自由基水平,表明降低自由基水平可能是该方治疗老年痴呆的重要机制之一[16]。
4 验案举隅
4.1 病案1
患者,女,74岁,2012年8月28日初诊。主诉:记忆力减退近3年余。现病史:患者3年前开始出现渐进性记忆力减退,家属认为其年事已高,并未引起重视。近期患者出现智力减退,记忆力、计算力、定向力、判断力均明显减退,神情呆钝,时有喃喃自语,问答时词不达意,言语重复,耳鸣,倦怠,步履艰难,口干,夜尿多,大便干,舌瘦色暗,脉沉细。患者既往体健,无其他病史。中医诊断:呆病,肾虚髓空证。治法:补肾益髓,填精养神。给予补肾益智汤加减治疗。处方:熟地黄30g,龟甲20g(先煎),人参片、山药、黄精、牛脊髓各15g,山萸肉、茯苓各12g,牡丹皮9g,泽泻6g。14剂,水煎,每日1剂,早晚分服。
2012年9月11日二诊:患者语言表达情况稍好转,倦怠、骨软症状明显减轻,夜间小便减少,大便通畅。嘱其继续服药1个月。
2012年10月20日三诊:患者语言表达情况明显好转,面部神情有喜色,生活质量明显提高。
按语:老年AD患者脏腑气血虚衰,易受痰瘀闭阻或外邪侵袭,为本虚标实之证,故需补泻结合。方中熟地黄为君药,具有滋阴补血、益精填髓之功。龟甲滋阴潜阳、益肾健骨、固经止血、养血补心,山药滋肾补脾,山萸肉补肾安神、收敛固涩,黄精滋肾润肺,四者共为臣药。牡丹皮清肝中虚火,泽泻泄肾中湿浊,茯苓健脾利湿,人参片补气生津、养阴,共为佐药。牛脊髓为血肉有情之品,采用“以脏补脏”的方法,象形同气,补肾益精,引药直达病所,肾精充盛,脑髓得养,使志有生,为使药[16]。诸药合用,补而不留邪,泻而不伤正,以补为主,泻中寓补的特点,调“中”思想贯穿始终,在平衡中求“和”。
4.2 病案2
患者,男,67岁,2013年6月13日初诊。主诉:记忆力减退半年余。患者家属述其于半年前突然出现出门后回家认路困难,自行服健脑片后效果不佳,故来就诊。刻诊:患者喃喃自语,不善交流,神情略显恍惚,耳鸣,夜尿频,每晚4~5次,大便质稀,舌质淡白,脉沉细。既往有糖尿病史,无心脑血管病史。中医诊断:呆病,肾虚髓空证。治法:补肾益髓,填精益智。给予补肾益智汤加减治疗。处方:熟地黄30g,龟甲20g,人参片、山药、黄精、牛脊髓各15g,山萸肉、茯苓各12g,牡丹皮、海螵蛸各9g,泽泻6g。14剂,水煎,每日1剂,早晚分服。
2013年7月5日二诊:患者尿频症状明显缓解,每晚1~2次,大便正常,开始主动与家人交流,家庭住址能部分表达,嘱其继续服药1个月。
2013年8月9日三诊:患者可以自述病情,进行简单交流,能表述清楚家庭住址和少数家人电话号码,能在家人指导下自行外出及回家,大小便已正常。嘱其将一诊方研磨打粉,长期间断服用。
按语:患者年逾六旬,肾精衰退,髓海乏源,智能减退,在治病必求其本思想指导下,给予补肾益髓、填精益智法治疗。方中熟地黄滋阴补血,益精填髓;龟甲、黄精、牛脊髓以助阴精,补髓益智;牡丹皮、泽泻、茯苓与熟地黄、山药、山萸肉合用三补三泻,有开有合,恢复肾之生理功能;海螵蛸收涩止遗,以治夜尿频。全方有补有泻,寻求平衡,从而达到“中和”之目的。
5 小结
“致中和”思想涵盖了自然、社会、人生统一体系的总体法则,其法于天地,直接影响中医天人和谐的稳态理论;其交感思想影响了中医自趋稳态机制理论框架的构筑;其“守中”思想影响了中医有序动态生命观的形成[17]。在此思想指导下的中西医汇通,能很好地解决和打破中、西医在认识人类生命体过程中的局限性,为治疗疾病提供指导意义。
来源:中国民间疗法 作者:刘宁 李廷荃 贺文彬
山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山西中医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