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传统医德深受古代哲学文化的影响， 在医儒 相通的背景下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医家。新安医家便 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之一， 他们深受中华传统医德文化 的熏陶， 大都具有较高的职业道德修养。我们从医乃 仁术、 惟是惟新、 严己宽人这三个方面进行分述新安 先贤之核心价值观， 并浅述其医德医风之价值。
医乃仁术——新安医家核心价值观
新安医学肇始于素有 “程朱阙里” “东南邹鲁” “儒 教圣地”之称的徽州地域。古徽州文教发达， 儒风盛 行， 新安医家受此影响， 缘儒入医， 形成 “医乃仁术” 的 传统医德观。新安医家多幼年习儒， 博经通史， 据文 献记载统计， 新安医家中， 儒而习医者占 70% [1] ， 深厚 儒学知识的积淀使古新安名医辈出。同时， 新安医家 在行医中努力践行着 “忠” “孝” “仁” “义” 等儒家思 想， 尊崇孝义， 传承家学， 德行济世。由此可见， 我国 传统医德深受儒家思想影响， 医儒相通， 在儒家核心 思想 “仁” 的指导下， 形成新安医家在社会层面需遵守 的 “道德化仁” 标准 [2] 。
1 宗法孝义， 子承父业
徽州地区， 儒家伦理道德思想盛行， 加之环山地 貌， 地域相对封闭， 在此居民多聚族而居， 形成以家族 为核心的宗法制度， 宗族观念深入人心。尊崇孝道、 继承家业， 成为为人子者的共识。新安医家因尽孝义 步入杏林者不在少数； 继承家学， 研习医术亦是入医 的另一重要方式。 “孝”是儒家伦理道德的重要思想， 孔孟提出 “百 善孝为先” 的做人根本。因此很多新安医家为疗双亲 夙疾， 而研读医术， 自寻医药。 “病卧于床， 委之庸医， 此于不慈不孝， 是以为人父子者， 不可以不知医” [3] ， 便 是程国彭研医的初衷。孙一奎因父亲体弱多病， 遂萌 生 “何得究竟秘奥， 俾保吾亲无恙”之心 [4] ； 明代医家 汪机， 亦是 “幼尝为邑诸生， 母病呕， 遂究心医学” [5] 。 “孝” 作为新安医家基本品质由此可见一斑。 基于孝道， 加上宗族观念的影响， 一些新安医家 把延续家族医学链， 作为子孙的尽孝方式与义务。据 不完全统计， 宋至清末新安医家家族链达 50 多条 （以 三代或三代以上相传为一个家族链） ， 如歙县正口妇 科， 西园喉科、 南园喉科， 吴山铺伤科， 蜀口外科， 野鸡 坞外科， 江村儿科， 等 [6] 。子承父业， 世代为医， 这种家 族链的延续， 使新安医学长久不息， 历久弥新。 新安医家多为孝子， 以 “孝” 作为自己行医的出发 点。而朴素的孝心， 是仁爱之心的本源， 故欲得 “医者 仁心” ， 先当 “孝” 之始也。
2 大慈恻隐， 济世于怀
新安地区， 儒医众多， 在儒家思想的浸润下， 他们 在行医中大都奉行着 “仁心仁术、 一视同仁”的仁道 观。如清代乾隆间歙县西园喉科名医郑梅涧所开处方起首必印有一章， 刻有 “一腔浑是活人心” 七字， 告 诫自己要善待每一位病人， 无论贵贱与否， 都一视同 仁。其长子郑枢扶受父亲仁善行医的影响， 也诚心待 患。时逢白喉流行猖獗， 民众为之所苦， 在 《喉白阐 微 ·自序》中记载道： “见小儿喉白一证， 五七日而毙 者， 不可胜计， 急思所以诊治而安全之” [7] 。遂研究白 喉治法， 在其父 《重楼玉钥》 基础上， 从病因病机、 病证 治疗、 药物宜忌等多方面详细阐述白喉， 并著成 《喉白 阐微》 一书， 创制 “养阴清肺汤” ， 嘉惠后人。清代婺源 施道焕， 诊治病人， 无论贫富贵贱， 均精心全力而为。 有一乞丐， 十余岁患痈疽， 病笃险恶， 危及性命， 道焕 不嫌秽浊， 亲自给他治疗护理， 历一月余病告治愈 [8] 。 仁术当与仁心并重， 正如孙思邈 《大医精诚》言： “凡大医治病， 必当安神定志， 无欲无求， 先发大慈恻 隐之心， 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9] 。医者仁心， 方可普济 众生。
惟是惟新——新安医家求精创新观
“大医精诚” ， 医者行医， 当精益求精， 若医不求 精， 师古效古， 不思其变， 则害人性命， 乃庸医也。叶 天士语： “医可为而不可为， 必天资敏悟， 读万卷书， 而 后可借术以济世。不然， 鲜有不杀人者， 是以药饵为 刀刃也” [10] 。因此， 要想达到医术精的境界， 必须将求 精务实的严谨态度与师古不泥的创新思维结合起来。
1 学贵沉潜， 勤学苦研
古徽州作为 “程朱理学” 盛行之地， 受理学中 “格 物致知”思想影响， 学研风气极其浓厚。新安医家大 多勤学苦研， 孜孜求精， 不容浅尝则止。新安医家程 国彭在治学上坚持 “沉思力索” ， 曾言： “吾从医历今 三十载， 殊觉此道精微。思贵专一， 不容浅尝者问津； 学贵沉潜， 不容浮躁者涉猎” [3] ， 三十年如一日， 潜心学 术， 沉心玩索， 昼夜追思， 恍然有悟， 援笔而识， 总结归 纳， 积数年学识经验授门徒著书， 命名 《医学心悟》 ， 意 在 “学者， 心学之也， 心学之而心悟之” 。明代歙县余 午亭 “三十年学医， 未尝一日废学” ， 以 “然未肯自信， 轻以人试， 既涵泳岁月， 参同考异， 万派汇宗， 一旦心 目豁然， 如重门洞辟” [12] 一言严格要求自己， 行医数 载， 活人万计， 被后人尊为 “新安余氏医学世家” 鼻祖， 著有 《诸证析疑》 《医宗脉要》等著作 10 余种。此类 新安医家勤学求学的例子不胜枚举， 展现出他们谦虚 好学、 勤学苦研的追求和珍爱生命的态度。 新安医家不仅在医术钻研上做到 “沉潜” “苦 研” ， 而且善于积累临床和理论学习的经验， 并记录下 来， 供后人学习参考， 创造出大量的学术结晶。既见 于著作上的鸿丰， 亦体现在学术思想上的争鸣； 据统 计， 自宋至清末， 新安共涌现名医 （含寄籍外地者） 494? 名， 编撰医籍?495?种 [12] ， 并提出 “固本培元” “营卫一 气” “动气命门”等一系列学术思想， 著书如林， 立说 纷纭， 百家争鸣， 享誉后世。
2 治学严谨， 师古不泥
新安医家大多治学严谨， 讲究格物致知， 故而学 风端正， 为探求医理而严谨不怠， 孜孜不倦， 乐用一生 实践笃行这种严谨的治学态度。如错简重订派代表 方有执， 在其所著 《伤寒论条辨》刊刻前一年已达 71 岁高龄， 但为使书更臻完美， 不顾年老目昏， 花一年功 夫重新详细审订， 方始付梓， 其于学问之一丝不苟， 严 谨务实的态度令人折服。 汪昂著 《医方集解》 ， 该书 “详 加减， 分经络， 治一病必究其病之由来， 用一药必祥其 药之用力， 丝分缕析， 纲举目张， 兼之药于未病之前， 治病有弗药之用， 真有方而俱无方之妙也” [13] ， 尽显钻 研医方的严谨态度。医术乃病患健康性命之所托， 故 医家需讲究谦虚严谨、 博极医源、 探求医理尤为可贵。 新安医家不但具有深厚的儒学和理学底蕴， 同时 亦受到皖派朴学的影响， 即 “耻于深信， 笃于深求， 长 于考据” ， 故多师古而不泥古， 认为孤证不为定说， 反 对一味墨守陈说， 勇于探索， 辨讹正误， 质疑出新。如 程文囿 《杏轩医案 ·自序》言 “医之为术， 泥古则失之 拘。余自业医以来， 以古为师， 亦或间断出新意， 以济 古法所未及” [14] 。在临床理论创新上， 新安医家更是 呈现出 “百花齐放， 百家争鸣” 的景象， 如吴澄研究虚 损病证， 创 “外损致虚” 说， 可与叶天士 “养胃阴说” 相 得益彰。余国佩创万病之源、 “燥湿为本”说， 皆当时 “医家病家从来未见未闻” 之学术见解。 “流水不腐， 户枢不蠹” ， 正因为新安先贤不断拓宽 医学思路， 注入新的观点， 将学术理论进行创新， 才使 得新安医学至今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严己宽人——新安医家自律和谐观
新安医家廉洁自律， 以诚待人。是明清时期医者 的杰出代表， 医德医风昭示出淡泊名利、 高风亮节的 律己精神和海乃百川、 兼容并蓄的包容精神， 与现阶 段医德医风存在的功利主义和个人主义形成鲜明对 比。
1 端正自律， 淡泊名利
新安医家自宋代以来多为儒医， 在儒家思想的长 期熏陶下， 许多新安医家内心深处都具有根植于传统 文化的情怀操守。明代歙县余傅山曾以 “士人遭际不 遇， 诚能益世利人， 期不负所学” 之语， 告诫堂弟余淙，要求他对个人的遭遇不必太过看重， 重要的是能以所 学知识为社会， 为人民做出有益的贡献 [15] 。新安名医 郑梅涧治病救人 “未尝受人丝粟之报” 。文献记载郑 氏喉科临床医疗 “救危起死， 求治者踵门” [16] ， 铭记医 乃仁术， 严于律己， 端正自律， 不斤斤计较于名利的得 失之中， 专注于治病救助之心盖此乎！
2 虚怀若谷， 和而不同
新安医家还继承了儒家的谦和之德， 虚怀若谷， 不耻下问， 兼收并蓄， 和而不同。如明代歙县医家吴 崑， 虽深得家族医学的真传， 但他在 15 岁时又拜同乡 世医余午亭先生为师， 苦学 3 年， 其后遵从师嘱遍游 全国， “未及壮年， 负岌万里， 虚衷北面， 不减七十二 师” [17] ， 以此增长见闻， 兼收并蓄， 精进医术。 孔子云 “君子和而不同， 小人同而不和” 。新安医 家继承儒家君子之道， 提倡同行之间相互学习， 切磋 提高， 取长补短， 真诚相待， 提高己家之学， 兼容他家 之说； 不自悖骄傲、 徇私谋利、 医不传人。郑梅涧将家 传喉科秘术悉数传给同乡方成培， 《重楼玉钥》 也收载 了方成培家藏秘方 “秘授甘露饮” 等方剂 [18] 。歙县医 家吴洋， 听说祁门汪机主温补， 医术高明， 就到祁门从 师汪机， 而汪机见吴洋学识渊博， 赞叹不已， 认为医学 造诣和自己不相伯仲， 竟叫休宁以东的病人到吴洋处 诊治 [19] 。 传统儒学文化构建了 “和谐”体系下的人际关系 网， 新安医家尊崇儒学， 讲究君子之道， 同行之间以和 为贵， 既讲究谦和相待， 虚心请教， 又讲究和而不同， 共同提高。
总 结
从皖南传统徽学文化的沃土中孕育而生的新安 医学， 现今看来， 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无论是在临 床治疗上， 还是在理论教学上都发挥着中坚力量， 究 其原因， 与新安医家高尚的医德医风指导下对生命的 敬畏是密不可分的。在新安先贤的观念里， 道德修养 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直接关系到能否学医、 能否掌 握医学知识这一医家的基本前提。无论是 “仁心仁 术” “惟是惟新” 亦或是 “严己宽人” 都体现出新安医 家在医德医风上高度的自觉性和自律性。不难看出， 新安医家之医德医风， 意在唤发人之本性中道德源 泉， 以为医事活动中的道德行为注入根植于人之本性 的生机动力， 这无疑抓住了医德之所以为 “德” 的根本 所在。只有借助于德性的保障， 才有可能真正将医术 变成仁心仁术， 切实实现救死扶伤的医学宗旨。因此， 新安医德对于对治当前医疗领域存在的问题及提升 医务人员个体的全面发展都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1] ? 汪沪川 . 新安医家的医德医风 [J]. 中医文献杂志， 2003（4） ： 23-24.
[2] ? 潘新丽 . 儒家思想对传统医德的影响 [J]. 社会科学家 .2011.8 （172） ： 11-18.
[3] ? 程国彭 . 医学心悟 [M]. 天津： 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 1999： 1.
[4] ? 孙一奎 . 赤水玄珠全集 [M]. 北京： 人民卫生出版社， 1936： 1.
[5] ? 钱超尘 . 汪机事迹著作及从医考 [J]. 中医文献杂志， 2006， （2）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