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初,当我决定离京赴美时,很多朋友都感到吃惊和不解,为什么要放弃一切漂洋过海,再从零做起呢?当时我确实有一颗年轻的心,看看外面世界的想法是非常强烈的。”全美中医药学会会长田海河博士向记者讲述了当初的经历。当时作为中医泰斗、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董建华院士非常得力的一个学生和助手,在国内田海河年纪轻轻就被选为重点培养人选。
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的朋友和同事们都劝他:“你心气太高,中医博士这么珍贵,导师又这么有名望,在国内,将来你在学术界甚至政界都会有好的发展,就这么轻易舍弃了?”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读中医博士是很荣耀的,有资格带博士的导师很少,那年整个大学一年才招收了6个博士生。毕业后田海河领悟了导师治疗温热病脾胃病的经验,虽三十出头,在京城就小有名气,并有一批患者追随。央视、北京电视台也常出现他的身影。
“我希望通过自己的能力向国外传播中医,也把老师的学术思想弘扬到海外去。”带着对美国的憧憬,田海河登上了赴美的班机,非常自信又充满豪情。
海外中医人都要经历的艰辛奋斗
初到美国,却要面临很多压力和冲击。在一个全新、陌生的环境里,举目无亲,行医执照、工作许可、接受单位都没有,英语不过关,交流有困难,甚至合法居留身份只有四周,这一切都要应对,只能从零做起。出国前虽听到很多关于国外的美丽传说,但现实却在眼前,困难要一一解决。
还好当时年轻,有顽强的适应能力,有不怕吃苦的精神,有老师教给的本事,还有较强的精神抗压能力,田海河挺过来了。他发现讲一口流利的英语非常重要,就痛下决心先过语言关。为此,他没有选择华人聚集区,而是来到佛罗里达州,促使自己必须讲英语。他一边在学校教书,一边在诊所带教,没多久语言就顺利过关。田海河感谢病人和学生们,正是从他们那里学到了美国的政治法律、风土人情、语言文化、待人处事等功课。
“其实这一切也是自信心不断积累的过程。虽不敢说我们海外中医人个个都是精英,但大家在重压下都确实做到了这些看似很困难的事情,这些经历是没有海外生活体验的人难以理解的。”
适应从药转针,也是很多海外中医人所必须经历的。来到美国,这里人们普遍只接受针灸治疗,因为中药不是药品,只属食品补充剂范畴,按食品补充剂来管理:第一,既然不是药就不能宣传其治疗效果,就不能向病人充分宣传运用中药,这对病人和医生都是很大的束缚。第二,因是食品类,用起来要相对安全,毒副作用要没有或很低。如麻黄、细辛、附子等,FDA认为它们不安全,禁止使用,医生就很难开出完整的好方子,特别是经方运用困难更大。中药就是在这种尴尬局面里生存,需要大力改善。
美国行医包括针灸,多以私人诊所为主,这使医生有一定的独立自主权,看多少病人,看什么样的病人,收费多少,都可自己决定。但学术上是孤立的,因没有像国内教学医院那种级级把关、层层指导的机制,迫使很多医生都独自摸索,进步缓慢。很多医生除了身在异乡的漂泊感之外,还要忍受学术上的寂寞和无助。
中医在海外还不是主流医学
目前在美国,中医在走上坡路,但不可否认,中医仍是弱势群体,地位较低,还不是主流医学。和西医相比,中医的保险给付、医疗鉴定、医疗评估的地位都很低。西医生的建议对患者是否决定看中医影响很大,有的西医仍对中医有偏见。在美国针灸师只是一种技师等级,这和国内中西医并重的状态还有差距。中医针灸师收入比西医低很多,西医初诊可收到几百元,而大部分针灸师收费都在百元以下。更重要的是,正统的华人中医针灸师在美国只占少数,据报道,在全美约4万执照针灸师中,华人只有几千,将针灸带进美国的华人针灸师反而成为针灸界的“少数民族”。针灸的流派和组织也变得五花八门,和传统的中医针灸相差甚远。甚至在东亚国家眼里,针灸应用“东方医学”而不是“中医针灸”来命名。一些新派针灸有可能完全脱离中医理论的指导,甚至发展出自己的理论,这在华人中医师看来,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在美国学术自由、观点开放的社会背景下,针灸行业是充分竞争的自由市场,谁更强大,谁就可制定游戏规则。美国的针灸学会和法规制定负责人大多是非华人。在国际期刊发表研究文章的也多是西方学者。
2014年10月,美国医学会杂志(JAMA)居然发表了一篇澳洲学者关于针灸对慢性膝关节炎无效的学术论文,认为针灸和安慰剂效果差不多。该杂志是全球最权威的医学刊物之一,代表着美国主流医学界的立场和导向,它的研究结论往往左右着医生选择和政府决策以及保险支付,故必须引起高度警觉。
让中医真正进入美国社会
正由于海外中医人独立、松散的方式,以及华人针灸屡受挑战和质疑,田海河觉得有责任让大家联合起来,他以校友会为主线建立起了一个互相沟通、交流学习的大平台,让受正规中医教育的队伍不断壮大。在海外多年,磨砺很多,但田海河始终没有放弃当初的梦想——让中医在海外落地开花,且融入美国主流社会中去,也一定让中国文化深植到美国人心中。如只限于海外华人圈里,那就像中国食品出口只卖给海外华人一样,买卖的范围还是中国人,除了用外币结算,其他和国内一样,那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在海外弘扬中医。
而发展中医、捍卫中医,联合起来是唯一的出路。用外国人能接受的思维和科研结果来证明中医的神奇疗效是主要途径。来美后,田海河除了临床,还一直联合各界人士,为发展中医教育做各种准备。他在全美中医公会、全美中医高校联合会、美国高校资格评估鉴定委员会,以及美国针灸和东方医学考试委员会等大机构里都有任职。作为美国中医高校资格评估鉴定委员会的评审专家,在十七八年里,他几乎走遍了美国的所有中医高校,非常了解美国的中医教育。作为美国针灸东方医学执照考试委员会的命题专家,他接触了很多同行,深入了解了美国执照考试的命题要求和考试模式。多年来,他在美国各大学术会议、州学术会议上,大学、医院等,用英文做中医专业学术报告300多场,对进一步普及和提升中医起了很大的作用。
2015年初,美国中医校友联合会(TCMAAA)正式成立,由25所国内正规中医院校和中研院代表组成,现已覆盖全美各州的每个角落。近期TCMAAA又增添了十余所美国的中医学院,包括的面更广泛。大家共商大计,轮流坐值,介绍专家,分享经验,非常受欢迎。2014年,美国中医联合微信群和国际中医联合微信群同时成立,现已发展到几千人之众,是美国甚至海外中医最早用来学术交流的微信平台。国际交流群汇集了全球四十多个国家的中医专业人士。今年年初,田海河及其团队汇集各地精英成立了全美中医药学会(ATCMA),以专业学术为主打,立足美国并覆盖全球,由专家们组成了如针灸、内科、骨伤、肿瘤、妇科等多个专业委员会,带动大家来深入学习,并制定专科培训、名师再传承等工作计划。
这几个全国性的组织把很多专家汇集到一起,就有能力做一些大事,并应对各种挑战。如针对澳洲学者的针刺治疗膝痛无效的文章后,学会利用平台,组织专家,针对试验设计、逻辑推演、论证过程提出质疑,其中有40多位中医师分别向JAMA杂志社投稿反驳,掀起了一场大的针灸保卫战,对澳方进行了有力反击,重振了海外中医人的志气,这是组织成立以来的第一个胜仗。这项工作得到了雅虎财经、路透社和多家国内外媒体的广泛报道。这之后,海外对华人针灸也刮目相看了。2016年春节,他还发起了首届全球海外中医微信春晚大联欢活动,有世界各地2.6万海外中医同仁参与,也得到了国内领导们的关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世界针灸学会联合会都发来贺信。
对于学会的建设,大家义务付出,虽占用大量业余时间,但为了学会的前途,美国中医的未来,大家都任劳任怨,非常开心。多年在海外工作生活的经历,使田海河坚信中医在美国会大放异彩,自然替代医学和绿色诊疗模式将迅猛发展,长盛不衰,当然其中变数也很大,甚至面临严峻挑战。“我们这一辈人肩负着美国中医承上启下的历史重任,责无旁贷。”
随行人员告诉记者,田海河的导师眼光长远,参政议政,极力为中医呐喊,他也受恩师影响,不局限于单纯的学术业务,让中医打入美国主流社会,一直是他的理想。来美后很多人都选择了一条比较容易生存的路,享受安逸的生活,或因各种原因而放弃了当初的梦想,而他还是初衷未改!
人物链接
田海河,1982年就读于北京中医学院(现北京中医药大学),1993年博士毕业后在北京中医学院东直门医院工作, 1997年到美国发展。担任全美中医公会(AAAOM)理事,美国针灸和东方医学高校鉴定委员会(ACAOM)硕士和博士授予点评审专家,美国针灸中医国家考试委员会(NCCAOM)命题专家,美国中医高校联合会(CCAOM)多个专业委员会委员,以及洁针技术委员会主讲和主考官。
2015年起担任美国中医校友联合会(TCMAAA)主席,全美中医药学会(ATCMA)会长,领导这两个全(美)国性的组织开展了很多政治立法和学术研讨活动,创建了全球最早和最有影响的美国中医微信群和国际中医联合群学术交流平台,以及两个网络中医学院。他也是北京中医药大学美国校友会(BUCMAAA)的会长。(常宇 马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