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3日惊闻翁维健先去世的消息,一下愣住了,6月27日,我还和他通过电话,他说刚做过检查,没有什么大毛病,“挺好的,请放心”,语气显得轻松愉快。夜晚,往事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闪现,久久不能入眠。
我是1977年考入北京中医学院中医系的,当时上课的都是名师大家,老先生居多。第二年,上中药课,主讲是翁维健老师,他年纪不大,尚属中年,但讲课风趣幽默,生动活泼,深奥的道理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了,很受学生欢迎。学生感觉上他的课不累,听不够,下课铃声响起时,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有一次我迟到了,立即被反应机敏的翁维健老师点名提问,紧张的我,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他右手一挥,“坐下吧,下次注意”。这是我和翁维健老师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不曾想,几年后,1985年我调入中医营养教研室,在翁维健老师手下工作,后来又成为他的研究生,一呆就是30多年。
翁维健老师的一生可谓丰富多彩,这里不一一枚举,主要从几个方面回顾。
创新精神
1952年翁维健老师毕业于天津药科学校,后任药理学教师。1956年考入北京中医学院(现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专业,毕业后留校工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多才多艺,会表演、能唱歌、说相声、变魔术,拉手风琴,吹拉弹唱样样都行。还是一名出色的摄影师,当年学校活动,教师的照片大都出自他手。由于翁维健老师有扎实的中西医基础和多种技能,所以,他的思维特别活跃,接受事物快,创新意识强,勇于开拓新的领域。
创建中医营养教研室 翁维健老师是中药学出身,阅读了大量的古本草和方书。在研究中,他深切体会到“医食同源”“药食同源”,中医食疗博大精深,蕴含着丰富的宝藏,这些正是人民所需要的。他暗下决心,以此为研究方向。1984年向学校申请成立了全国高等院校第一个“中医营养教研室”,同年招收硕士研究生,1986年招收本科营养定向班。上世纪80年代末,他带领院内外教师(北京中医学院、上海中医学院、南京铁道医学院、扬州商业学院等),苦战一年半,编出《中医饮食营养学》初稿,征求专家意见,反复修改,于1992年出版。该教材为高等医药院校试用教材,供中医养生康复专业用。
创立中医养生康复专业 翁维健老师敏锐地意识到,仅设中医营养是不够的。在王永炎院长的支持下,他联合南京中医学院、天津中医学院、南京铁道医学院和扬州商业学院筹建中医养生康复专业,终于在1986年初批准设立养生康复专业,正式成为全国高等院校医药本科中医门类的新专业。主干课包括《中医饮食营养学》《中医养生学》《中医康复学》《中医老年病学》等课程。1987年开始招生,先后培养了6届养生康复专业本科生,现在他们已成为业界的骨干力量。
推广药膳 1981年翁维健老师参与《食疗本草》的辑佚注释工作。1982年,他将编辑《食疗本草》时收集的资料写成书。该书立意新颖,文风实在,不是戏说,没有兑水,有根有据,应用服法、注意事项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写完之后他犯了难,这些古方中,既有食物,又有药物,叫什么书名合适呢?最终决定合二为一,叫《药膳食谱集锦》吧,。该书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后,立即受到读者的欢迎,2001年又增补再版,两版总印刷数达19次,这在当时出版界并不多见。
随后,翁维健老师由学校派遣,到日本创办药膳餐厅,推广中医药膳,一时间在日本乃至东南亚掀起药膳的热潮。
研发保健品 翁维健老师有着良好的药理药剂基础,很早就开始研发保健品。如早期开发的“唐龙健美酒”(原名“减肥酒”),1986年获轻工业部科技进步奖,1987年又先后荣获第36届布鲁赛尔“尤里卡”世界发明奖和南斯拉夫第15届国际博览会优秀发明奖。用于止鼾的“鼾立停”在社会上知名度也较高。
鉴于取得的成就,他被授予“突出贡献专家”称号,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被推举为中国中医药学会养生保健分会副会长、保健食品评审专家。
重视科普
1997年翁维健老师退休,可是他退而不休,积极参加社会和学校的各种活动,以及保健食品审评,一直忙到70多岁。此时,他萌生了休息的想法,他和各方打招呼,“以后开会尽量不要找我,给钱也不去”。
过了几年,社会上出现一股养生热,但是鱼目混杂,有的干脆就是胡说八道。如“胡萝卜和白萝卜一起吃,会得白血病”,“西瓜和羊肉一起吃,会死人”。危言耸听,老百姓莫衷一是。看到这种情况,翁维健老师忿忿不平,“与其他们乱说,不如我们正规军去说,至少不误人”。从此,电视台、报纸、媒体、网络,各地经常能看到他做讲座、访谈的身影,宣传养生保健理念,介绍食养食疗方法。发表《为中医养生正本清源》《为食疗正名》《中国药膳正在焕发青春》等系列文章,他还开养生微博,与网民们交流互动,答疑解惑。
2012年,养生康复系为翁老师举办了80岁生日庆祝会,他很高兴。之后,我劝他:“你老人家年岁大了,要以健康为重,还是少外出为好.”他回答:“说实话,我也想休息,可是一看别人胡说就来气。”直到2016年5月,他还在北京电视台养生堂做节目。
师生情谊
在翁维健老师身边学习和工作,既轻松,也不轻松。他永远不会板着面孔,叫你干这个干那个,总体上是宽松的,以启发式、调动积极性为主。但老师也有严厉的时候,遇到重要问题,一是一,二是二,反复核查,绝不含糊。
2000年,教研室里老教师相继退休,我负责全校中西营养教学工作,任务比较重,遇到问题,就向前辈请教求助。记得开设药膳课时,我请翁维健老师开讲,他站着足足讲了一个半小时,越讲越兴奋,把学生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纷纷选修药膳课。“我就是去给你撑腰的”,翁维健老师就是这样,以实际行动支持年轻老师的工作。
有一段时间,工作繁忙,心情郁闷,我在电话里和翁维健老师叨唠,我不停地说,他耐心地听,也不打断。“火郁发之”,我说完,气也消了一大半。最后,他嘱咐我,“以后,有不愉快的事,就和我说”。现在想起来,我是多么地不懂事,老师又是多么地宽容。
2003年起,我也开始带研究生,每次新生入学,我都会带他们去拜见翁维健老师。逢教师节,总要聚一下,有时还去KTV,唱卡拉OK。记得有一次在东直门小街“九头鸟”饭店,翁维健老师请我和学生吃饭,席间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这是下午想和你们说的几个问题,怕忘了,特地写下来。”
他耐心地逐条讲解,从营养、养生康复专业的创业史,到教学科研,再到学生们将来的就职方向,不厌其烦地一一道来,并教导学生们应该努力学习,传承下去。
以后每次聚会,翁维健老师都要反复说这些。开始学生听得毕恭毕敬,后来听多了,不免有些心不在焉。我和他说,“以后少说些,说多了就不珍惜了。”再见面时,翁维健老师依然滔滔不绝,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他的心病,这是他的事业。
在研究生眼里,翁维健老师不仅是学术师爷,更像是邻家爷爷。学生们有什么问题或私事都愿意向他请教,他总是细心指导和出招。
2016年8月7日送别的日子,学生们从全国各地赶来。早上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老天爷都在给翁老师送行”。
天若有情天亦老,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再也看不见老师慈祥的笑容,再也看不见老师讲课的风采,再也听不到老师的教诲,再也听不到老师的批评,再也不能向老师诉说心中的甘苦……. 。
失去方知珍贵,往事并不如风,三十年的点点滴滴,老师的那份情谊、那份呵护、那份叮嘱、那份期盼,永远地留存在我们心中。(周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