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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家为了体会药性 以身试药

民国年间,名医王季寅先生作“同是泻药”一文,介绍自己服用泻药的亲身体会,被《经方实验录》转载:1929年4月某日,狂风大作,余因事外出,当时冒风腹中暴疼。余夙有腹疼病,每遇发作,一吸阿芙蓉其疼立止。不料竟不见效,服当归芍药汤加生军一剂,亦不应。时已初更,疼忽加剧,至午夜疼如刀绞,转侧床头,号痛欲绝。黎明家人延医至,针中脘以及各穴,凡七针。行针历五小时,痛始止。据该医云,腹部坚硬如石,针虽止疼一时,而破坚开结非药不克奏功。余坚辞曰:余腹坚硬如石,决非顺气化痰所能奏效,惟大承气或可见功,因自拟生军三钱,枳实二钱,厚朴三钱,芒硝五分。服后时许,下积物甚多,胸腹稍畅。
 
次日,胸腹仍觉满闷硬疼,又进二剂,复下陈积数次,元气顿形不支,因改服六君子汤三剂,后元气稍复而胸腹满疼仍自若也。更服大承气二剂,不惟疼痛未减,腹中满硬如故而精神衰惫,大有奄奄欲毙之势。因念攻既不任,补又不可,先攻后补,攻补兼施,其效犹复如此,生命至是盖已绝望矣!
 
忽忆伤寒小结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始痛,大结胸则从心下至少腹硬满,不待按,即痛不可近。余之初病即胸腹坚硬如石,号痛欲绝者,得此类是?惟大结胸以大陷胸汤为主治,此汤仅大黄、芒硝、甘遂三味。硝黄余已频服之矣,其结果既如上述,加少许甘遂,即能却病回生耶?继思病势至此,不服药即死,服之或可幸免,遂决计一试。方用生军二钱,芒硝五分,甘遂末一分。药既煎成,一饮而尽。服后顿觉此药与前大不相同,盖前所服硝黄各剂,下咽即觉药力直达少腹,以硝黄之性下行最速故也。今服此药,硝黄之力竟不下行,盘旋胸腹之间,一若寻病者然。逾时,忽下黑色如棉油者碗许,顿觉胸中豁朗,痛苦大减。四五剂后,饮食倍进,精神焕发。
 
余深奇同是泻药,初服硝黄则元气徒伤,继加甘遂则精神反形壮旺。故详述颠末而为之记。(《经方实验录》)
 
该书编者姜佐景按曰:本篇实有无上之价值。何者?病人服医者之药,每不能详言服后之变化,惟有医者服自疏之药,乃能体察周详,言之有物。观王先生之言,今服大陷胸后,硝黄之力竟不下行,盘旋胸腹之际,一若寻病者然。可谓一言发千古之秘,胜于后世注家之书,徒以空谈为依归者!此实验之所以可贵也。
 
曹颖甫按曰:药不由于亲试,纵凭思索理解,必有一间未达之处。予昔服生附子,一身麻痹,至于洞泄秽浊之水,不能自禁,久乃沉沉睡去。比觉,而二十余日之泄泻竟尔霍然。若夫大陷胸汤,予但知令上膈湿痰并中下燥矢俱去耳,且甚不解下后之更用硝黄。今观王君自记,始知硝黄与甘遂同煎,硝黄之性即与甘遂化合,而为攻治上膈湿痰之用,固不当失之毫厘也!
 
作者认为,该文将服用甘遂后的体会写得十分生动,非亲试者写不出来,乃至姜佐景称“一言发千古之秘,胜于后世注家之书”,“实有无上之价值”。曹氏由此说:“药不由于亲试,纵凭思索理解,必有一间未达之处。”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命题——药不亲试终未达。
 
孙思邈说,“自神农尝百草而知物性”, 中医最初的药物运用就是从尝试开始的。“藕皮止血起自庖人,牵牛逐水近出野老。”(《本草经集注》) 是说厨师的手被割破,发视藕皮可以止血;牵牛能够利水,出自老农的经验。中药大概都是这样试出来的。鲁迅说过:“第一次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螃蟹有人吃,蜘蛛也会有人吃,不过不好吃,所以后人不吃了,像这种人我们应当极端感谢的。”
 
医家为了体会药性,尤其是峻药,亲身尝试一下是应该鼓励的。下面举几位名医的例子。
 
张锡纯亲用石膏 张锡纯以擅用大剂量生石膏著称,认为石膏是“清阳明胃腑实热之圣药,无论内伤、外感用之皆效,即他脏腑有实热者用之亦效。”他是以身试药试出来的。“忆愚年三旬时,曾病伏气化热,五心烦热,头目昏沉,舌苔白厚欲黄,且多芒刺,大便干燥,每日用生石膏数两煮水饮之,连饮数日,热象不退,因思或药轻不能胜病,乃于头午用生石膏五两煮水饮下,过午又用生石膏五两煮水饮下,一日之间共服生石膏十两,而心中分毫不觉凉,大便亦未通下。踌躇再四,精思其理,恍悟此必伏气之所入甚深,原当补助正气,俾吾身之正气壮旺,自能逐邪外出也。于是欲仿白虎加人参汤之义,因无确实把握,犹不敢遽用大剂,就已所预存之药,用生石膏二两,野台参二钱,甘草钱半,适有所轧生怀山药粗渣又加少许,煎汤两蛊,分三次温饮下,饮完晚间即觉清爽,一夜安睡,至黎明时少腹微疼,连泻三次,自觉伏气之热全消,再自视舌苔已退去一半,而芒刺全无矣。”(《医学衷中参西录》)
 
刘沛然以身试细辛 以善用大剂量细辛著称的河北名医刘沛然,为了探讨细辛用量,曾自服5钱未觉不适,“随之自饮量亦逐步增加,以身试药。……有一次竟喝下120克生药药汁,体验服后与饮前无何不适之感,各种检验亦无何变化。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从而大剂量的使用细辛。”他用细辛最大量一次用至220克,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和危重病症。(《疑难病证倚细辛》)
 
李可与弟子亲尝附子 为了亲自了解药物毒性,李可对附子类峻烈药物,主张亲口尝试,了解其毒性。他生前曾说:“在我初用附子、川乌时,自己心中也没有把握,自己煎药来尝,看看尝到多少分量的时候出现毛病、出现问题。为了防止万一发生中毒,还准备绿豆汤,蜂蜜。实验的结果30克、50克根本没有问题。当时我很年轻,三十一二岁,以后我对后代也是这样交代,我的学生凡是有志于恢复古中医的同志,首先要自己亲口尝一尝,体会附子什么味道。”“2004年在南宁的时候,刘力红带着好多研究生,都是每天起来,单纯尝附子。看看到底人体对附子的耐受有多大,究竟有什么反应,看看会不会像人们所说的附子有那么大的毒性。其中有很多同志在每天早上尝附子的过程中,就治了他好多病!”“我们这代人用附子都有亲身经历,我们的弟子都是首先自己去尝药。”
 
李可也尝过细辛,“细辛以辽细辛为佳,药力雄厚,疗效卓著,但副作用是易致人呕吐。”“我多次喝这个细辛,都恶心。”“有人主张蜜炙一刻钟,以减其辛烈之味,可行。”(张存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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