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证同条,比类相附”是药王孙思邈对其所见到的《伤寒论》传本进行重新整理与编排的方法。
•“究尽病源”——认真研究疾病的病机,然后针对病机,处方用药,是孙思邈孜孜以求的目标。
•方”与“证”之间“相应”“相对”“对应”“相关”的基础是病机,若仅根据患者临床表现之“证”而应用或随症加减中医之“方”,则不符合中医“辨证审机论治”之灵魂。
“方证同条,比类相附”见于《千金翼方·卷九》孙思邈所撰写的“序论”,当今学者认为,最早提出“方证相对论”的,既不是明清的“错简派”医家,也不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古方派”医家,而是唐代药王孙思邈。
事实上,“方证同条,比类相附”只是孙氏对自己是如何整理改编《伤寒论》的概括性说明,与所谓的“方证相应”“方证相对”“方证对应”“方证相关”等没有丝毫关系。
孙思邈“方证同条”
重新整编《伤寒论》
众所周知,“方证同条”是孙思邈对其所见《伤寒论》“证”与“方”分开编排的方式进行重新整理的方法。
孙氏十分敬仰和推崇张仲景,认为他是唐以前最著名的医学家之一——“春秋之际,良医和缓,六国之时,则有扁鹊,汉有仓公、仲景,魏有华佗,并皆探赜索隐,穷幽洞微,用药不过二三,灸柱不逾七八,而疾无不愈者。”(《备急千金要方·序》),并特别强调学医者必须熟读和掌握仲景所著的《伤寒杂病论》一书:“凡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张仲景、王叔和等诸部经方。”(《千金要方·大医习业》)
在《千金翼方·卷九》开篇的“序论”中,孙氏较为详细地叙述了仲景之方在防治伤寒方面的重要性,以及自己如何将其重新编辑并收入《千金翼方》的过程。
孙氏对仲景给予了极高评价,“伤寒热病,自古有之,名贤睿哲,多所防御,至于仲景,特有神功”。虽然“其方行之以来,未有不验”,但可惜的是,当时即便医术高明的“太医疗伤寒,惟大青、知母等诸冷物投之,极与仲景本意相反,汤药虽行,百无一效”。更加令人痛心的是,因“术数未深,而天下名贤,止而不学”,致使“仆隶卑下,冒犯风寒,天行疫疠,先被其毒”。
正是基于“悯之酸心,聊述兹意,为之救法”的仁人济世之心,使孙氏决定对《伤寒论》加以重新整理和研究。
孙思邈时代的医师之所以对《伤寒论》“未能钻仰”,甚或“秘仲景要方不传”的主要原因,是当时流传的版本,“证”与“方”是分开编排的,即在论述完“证”之后,并没有将“方”的组成、加减及煎服方法等紧接着叙述,而是将所有的“方”单独编集在一起。
这样的编排方法,非常不便于医家临证之时检用,“旧法方证,意义幽隐,乃令近智所迷,览之者造次难悟”“寻思旨趣,莫测其致”,以至于“中庸之士,绝而不思”。
北宋王诛从蠢简中所得“仲景《金匮玉函要略方》三卷”本,依然是“上则辨伤寒,中则论杂病,下则载其方并疗妇人”,宋臣高保衡、孙奇、林亿等“遂以逐方次于证候之下,使仓卒之际,便于检用”。这种做法,实肇源余孙氏的“方证同条”,从“使仓卒之际,便于检用”系孙氏“须有检讨,仓卒易知”的变通之语中便可得知。
因此,我们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孙思邈所见到的《伤寒论》传本,是“方”与“证”分开编排的。否则,“方证同条”也就没有任何必要了。
孙思邈认为研究《伤寒论》的目的不是为古而古,而是古为今用:“方虽是旧,弘之惟新。”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遂有所选择,有所取舍,删去了《平脉法》《辨脉法》与《伤寒例》三篇,并创造性地提出了“方证同条”的编写体例。
换言之,鉴于临床行之有效的仲景之方只是由于“方”与“证”分开编排的缘故,才导致不利于执简驭繁地学习和应用的窘况,遂在总体上将同一方的若干条文所述的证候及其主治方剂联缀起来,并按太阳病、阳明病、少阳病、太阴病、少阴病、厥阴病的顺序,相对集中地合为三阴三阳六病诸篇,使得“意义幽隐”“造次难悟”的《伤寒论》不仅“方证同条”,自成系统,而且颇便于临床检索应用,更有利于学习研读。
同时,孙氏还将“可”与“不可”条文分别以忌发汗、宜发汗、忌吐、宜吐、忌下、宜下、宜温、忌火、宜火、忌灸、宜灸、忌刺、宜刺、忌水、宜水为篇目,列于“伤寒宜忌”之中,把仲景使用汗、吐、下、温、火、灸、刺、水诸法的条文熔于一炉,使人们对仲景有关治法的使用目的、适应范围、注意事项及代表方剂等能有比较完整而深刻的理解,从而便于临床掌握与使用。
以上即孙氏以“方证同条”的方法对《伤寒论》重新加以整理编排的真实过程。
“比类相附”
改编“太阳病篇”
“比类相附”是孙氏在对《伤寒论》的主旨与本义领悟未深的情况下,对“太阳病篇”进行的改编
孙思邈在“披《伤寒大论》,鸿集要妙”的过程中,受《伤寒论·辨脉法》“脉浮而紧,浮则为风,紧则为寒,风则伤卫,寒则伤荣,荣卫俱病,骨节烦疼,当发其汗”的启发下,提出《伤寒论》最重要的方剂不过三种:“一则桂枝,二则麻黄,三则青龙,此之三方,凡疗伤寒不出之也。其柴胡等诸方,皆是吐、下、发汗后不解之事,非是正对之法”。
孙氏心目中的“正对”之法,指“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千金要方·论处方》)。在他看来,既然是伤于寒邪,那么,桂枝汤、麻黄汤、青龙汤三方就足以概之了。
所以,在《千金翼方》“太阳病”篇中,才有“太阳病用桂枝汤法第一”“太阳病用麻黄汤法第二”“太阳病用青龙汤法第三”“太阳病用柴胡汤法第四”“太阳病用承气汤法第五”“太阳病用陷胸汤法第六”和“太阳病杂疗法第七”等“比类相附”的篇目。
遗憾的是,孙氏的工作只限于太阳病,阳明病以下各篇,所做的改动只是“方证同条”而已。
笔者认为,之所以如此为之,客观地说,主要是孙思邈对《伤寒论》的主旨与本义领悟未深——认为伤寒仅仅指“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密,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乃名伤寒”。
“方证相应”的基础
只能是病机
中医是如何治疗疾病的,孙思邈在其著作中论述颇多,对我们今天正确理解疾病之“证”与治疗之“方”的关系也颇有裨益。
如孙氏在《备急千金要方·序》中说:“虽不能究尽病源,但使留意于斯者,亦思过半矣。”这与仲景《伤寒卒病论集》中的“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语意相似。
“究尽病源”——认真研究疾病的病机,然后针对病机,处方用药,是孙思邈孜孜以求的目标。
对此,《千金要方·序例·诊候》中明确指出:“夫欲理病,先察其源,候其病机。”《千金要方·食治·序论》中亦说:“夫为医者,当须先洞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疗不愈,然后命药。”他如《千金要方·脾脏·热痢》“凡服止痢药,初服皆剧,愚人不解,即止其药不服,此特不可,但使药与病源的相主对,虽剧但服,不过再三服,渐渐自知。惟非其主对者,慎勿服也”等,均可以作为例证。
总之,“方证同条,比类相附”是药王孙思邈对其所见到的《伤寒论》传本进行重新整理与编排的方法,“方”与“证”之间“相应”“相对”“对应”“相关”的基础只能是病机,若仅根据患者临床表现之“证”而应用或随症加减中医之“方”,则不符合中医“辨证审机论治”之灵魂,易入“废医存药”之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