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肉感”好,还是“骨感”好?有人会说,不胖不瘦最好。问题是,很少有人能把胖瘦控制到“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的程度。
以前,国人生活水平普遍低,肉感几乎就是生活富裕的代名词。女儿大了要嫁人,七大姑八大姨组成考察团,到男方家里考察,如果这户人家胖子多,多半家底厚,嫁他饿不着;如果一屋子皮包骨,必是清汤寡水,家底肯定不殷实。这样的看法,大抵不会错,食肉动物看上去比食草动物更有肉感;这是不争的事实,和尚普遍比屠夫、厨师瘦。肉感独领风骚许多年,讲究骨感是近几年吃饱以后才有的事。
从外观上看,胖人珠圆玉润,体态丰腴,面如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瘦子形销骨立,下巴尖得像下弦月;胖人的手臂像一节玉藕,白而嫩,瘦子的手臂像一根芦柴棒,枯而干;胖人的小腿像盘龙柱,虎虎生威,瘦子的像鹭鸶腿,瘦骨伶仃像圆规;瘦子身子像搓衣板,胖子身子像皮球。
胖人低头时,下巴有两三个肉沟,手背有肉窝,脖子上亦有几道肉沟,胖人肚量大,深不可测,胖子喜欢欲盖弥彰地穿小一号的服装,上下勒得严实,看得出身上肉沟道道,旁观者顿感呼吸困难。
瘦子身轻如燕,纤腰不胜盈握,两根嶙峋锁骨,凹凸有致,凹进的是锁骨的上窝,深得可以斟人一两酒,凸出的是两根锁骨,状如衣架,刚好做撑衣服用。
从实用的角度看,要闹饥荒,胖子身上的脂肪,可以多挡上三五天。现在是和平年代,瘦子比起胖子节约空间。坐小车,后排只能坐两个胖子,却可以坐四个瘦子。
时尚是风水轮流转,胖瘦也一样,肉感骨感,环肥燕瘦,各有利弊。你可以夸瘦子仙风道骨,飘然欲仙,看投江的屈原、坠江的李白,都是宽衣博带,满脸仙气。马瘦毛长,一个瘦子如果胡子长些,看上去更有艺术家气质,不像胖子,要是满脸的络腮胡,只会让人感觉油腻和肮脏。同样,你可以说瘦子尖嘴猴腮、骨瘦如柴,全身上下没几两好肉。同样有人夸一个瘦子,浓缩人生精华,老瘦子更是弥足珍贵,干金难买。
对胖子,你可以说他满脸富态,心宽体胖,招财童子,笑面菩萨,哪一个不是面如四喜丸子的。看相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半道上走来一个人,肥头大耳,满脸横肉,肚皮长油,前突后翘,就拦住他算命,恭维是官崽相。他要是不喜欢肥,你也可以说胖子四体不勤,脑满肠肥。
跟瘦子在一起,容易产生厌世情绪,并且让人心神不定,一个瘦子常常顾影自怜,看什么都不容易顺眼。跟胖子在一起,看他们的吃相,风卷残云,他们倒头便睡,发出气壮山河的呼噜声。大部分时候,胖子总是乐呵呵的,不像瘦子,常常愁眉紧锁,总是欠多还少的嘴脸。瘦子吃得少,翻来覆去睡不着,怨床太软、被太硬,还怨自己活着比死更不容易。瘦子容易愤世嫉俗,容易钻牛角尖,跟瘦子在一起,的确不容易快乐。
瘦子跟瘦子不小心相撞,说不定会摩擦起电;胖子相撞,也许会擦出一些油星。两个瘦子恋爱,骨头常把对方戳痛;恋爱时,要是枕着胖子的肉胳膊,比枕在丝绵枕头上还要柔软。有个女子抱怨丈夫不如以前对她那么好,婚前,携手散步碰到水洼,男友都是抱她过去的;婚后散步碰到水洼,丈夫视而不见。丈夫叫屈道:“婚前,你80斤,婚后,你80公斤。”在这种事情上,男人逞强不得,有新郎在新婚之日咬紧牙关,抱着胖新娘进新房,被门槛绊倒,胖新娘皮实肉厚,经摔,可瘦新郎被压断两根肋骨。有一次,我在医院挂号,看到一个高头大马的胖女人,抱着一个瘦小的男人,健步如飞,口中急唤“医生医生”,估计瘦男人突发急病,我不禁向这位女中豪杰投以钦佩的目光。
胖瘦是会转化的,恋爱时,心神不定,耗神费力,人比黄花瘦。结婚后,生活安定,不用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身体像吹了气、发了酵,喝口凉水都会长几两膘。人到中年,更是大腹便便,走起路来像鸭子,摇摇摆摆。蹲下吧,压迫得肥肚难受;躺着吧,身边好像多了个球,不知肚子往何处摆。
一家子都肉感,没得话说。一家人出门,不患肥而患不均,母瘦儿肥的,表明母爱伟大;主妇瘦弱,可以自豪地说,吾貌虽瘦,必肥家人;最怕是两夫妻团团脸,而孩子如豆芽菜,就有虐待儿童之嫌疑,或被人怀疑是后爹后妈。有后母长得像大阿福,但儿子啃大排咬鸡腿,就是不长肉,每次到奶奶家玩,奶奶总要偷偷问孙子,你妈对你好不好?平时有没有给你吃饱?
国人喜欢把胖说成发福,偏偏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整天想减肥瘦身,做什么狮式捆扎排毒塑身法、法式包扎减脂减重法、保鲜膜减肥法,明知减肥是人身虐待,但是,照减不误,吃饭时把嘴撮成樱桃,挟菜只用筷子尖,饿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很多女人不看体育频道,也从不锻炼,但她们对张健啧啧赞叹,不是赞叹他孤身横渡英吉利海峡的勇气,而是艳羡他渡海十多个小时,竟然掉了二十斤肉。自己吃减肥饼干,味同嚼蜡;喝减肥茶,喝得腹胀如鼓;用减肥香皂,搓得皮都快掉了;再涂苗条霜,穿紧身衣,着瘦身鞋,跟自己过不去,月底到公平秤上一称,不禁激动万分,老天,怎么还重了一公斤?真是一胖胖成千古恨,想减肥并非容易。
减肥也要算算经济账,花钱买罪受,很不合算。想减肥又舍不得花钱的人,就采取节食减肥的办法,可以一箭双雕,既节省家里的生活开支,又可以减去身上赘肉。于是,一日三餐,早上只吃半个苹果,晚上只吃婴儿专用的米糊,外加没有油腥的素菜。如此三四天,整天腹响如战鼓,如春雷,见到一只老鼠,口水都流三尺长。重新恢复进食后,胃口好得像食人鱼,片刻工夫,就可以把一头烤全羊啃得只剩一副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