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气”一词,在针刺中很常用。《灵枢·小针解》中说:“针以得气,密意守气勿失也。”说明针刺治疗必须得气,而且要守住气而不让失去。气,现在都解释作针刺引起的感觉,或说感应。因而“得气”也可说是激起机体的感应。既说是感应,那就随各人的体质、病情和具体部位的不同而有若干差异,不能用一个统一的要求来看待。
有些部位感觉灵敏,有些部位感觉迟钝,这是气有阴阳和多少的不同。例如四肢末端感觉最灵,俗语所谓“十指连心”;而头身脊背正中和深部内脏则感觉迟钝。《内经》所说“阳受气于四末,阴受气于五脏”,这话从感觉来分析也是容易理解的。阳气,可以看成是感觉灵敏的气。
四肢末端之所以感觉灵敏,还由于这些部位是阴阳经脉会合处,《灵枢》所说:“夫四末阴阳之会者,此气之大络也。”这话还适用于任督脉的衔接部——口唇和肛门周围。这些部位的井穴以及人中和会阴等穴常用于急救和治疗精神病,能发挥回阳救逆、通调阴阳的作用。在头脊正中的督脉经穴,针刺则不如灸法能取得较好的感应,故多用灸法才有利于振奋阳气。
感觉因各人阴阳气质的不同而有差异。疾病和衰老都会影响气血的功能,久病和老年,其“气涩以迟”,感应较迟钝;新病和弱小,则“气滑易脱”,感应较灵敏。如风湿病和糖尿病患者,针刺感觉很差;小儿患者和神经官能症患者,针刺感觉特灵敏。所以针刺得气,既要辨部位特点,还要辨患者的气质和病情。其中辨部位特点是最为基本的,应结合组织结构加以具体掌握。
针刺皮肤只出现单纯的痛感,刺到肌肉层可出现酸胀感,刺及血管壁会出现痛感,刺及神经支会出现麻感,触及神经干时则出现麻电感。作为得气的“气”应包括这多种感觉,而且要分析以何者为主。
刺卫者出气
古人提出的“卫气”“营气”“谷气”都属得气的内容,而以“谷气”为主。“刺卫者出气”,说的是取皮肤的气。皮肤不会有酸麻等细微感觉,透皮时只有痛,这痛是卫气的反应。临床应用皮肤针、皮内针(包括耳穴埋针),以及皮下留针的刺法都属此类。
刺营者出血
透过皮肤刺及血管壁的痛感则属于营气的反应。“刺营者出血”即指刺及血管壁以致引起出血现象。临床应用粗针和三棱针浅刺出血,或皮肤针重叩出血等泻络刺法都属此类。
谷气至而止
刺到肌肉层,若不碰上血管一般不会有痛感,而是或酸或胀以及某种沉重的感觉。关节附近的筋间胀重感尤为明显。刺及神经组织则出现麻感,以至较为剧烈的麻电样的放射性感觉。对这些感觉,在《针灸内篇》中有说:“凡针人穴,宜渐次从容而进。攻病者知酸、知麻、知痛,或似酸、似麻、似痛之不可忍者即止。”这里强调出了一个限度,即“不可忍者”。
杨继洲论针刺补泻时有一警句:“凡刺浅深,惊针则止;凡行补泻,谷气而已。”针刺的深度和刺激量,掌握到病人受“惊”的程度就适可而止;对于施行补泻手法,主要在于掌握“谷气”。
何谓“谷气”?《灵枢》中有句话:“邪气来也紧而疾,谷气来也徐而和。”说明比较和缓的、能够耐受的针下感觉才是“谷气”;相反较为急疾的,难以耐受的针下感觉就算不上“谷气”,应称之为“邪气”。因而触电样的刺激神经干的针感,古人是不把它列作主要的得气要求的。可能因为“紧而疾”的针感不如“徐而和”的针感更具有持续作用,有利于“守气”而不“失气”。针刺镇痛的远道取穴情况就是根据这个原则。
针刺以达到“谷气至而止”,谷气是指处于“分肉之间”较为深层的针感。《灵枢》在论浅、中、深“三刺”时说:先刺皮肤层的卫气部分,使“阳邪出”;再刺入皮下层的营气部分,使“阴邪出”;三刺入“分肉之间”的谷气部分,自然可祛除外部的邪气而守住谷气。还说“谷气至”是已补而实、已泻而虚的结果。杨继洲所说的“凡行补泻,谷气而已”,即本源于此。
得气既是补泻的目的,又是补泻的基础。因为针刺补泻的全过程都离不开“气”。早于进针之前就要促使“气”来。《难经·七十八难》说:“当刺之时,必先以左手厌(压)按所针荥俞(穴)之处,弹而努(怒)之,爪而下之,其气之来如动脉之状——顺针而刺之,得气,因推而内(纳)之,是谓补;动而伸之,是谓泻。”这里说的,在进针之前就要运用压、按、弹、爪(掐)等手法以促使“气”来,随后进针以“得气”,再行“推而纳之”或“动而伸(提)之”的补泻手法。这既以得气为基础,又要求更好的得气,也可说成是“调气”。
必一其神,令志在针
在《难经》之前,《灵枢·终始》对“得气”首先论述,要求医者集中思想于用针:“必一其神,令志在针”;由此来调动患者的“神”和“气”:“以移其神,气至乃休”;随后医生的用针必须既坚定用力,又谨慎掌握:“坚拒勿出,谨守勿内,是谓得气。”这里强调医者的“神”与“针”的关系,患者的“神”与“气”的关系,以及医者用针时“坚拒”和“谨守”的重要性。其中连带提到的“男内女外”(《难经》作“男外女内”),似乎已无关宏旨。原意“内”、“外”当是指深、浅而言,男子可稍深些,女子可稍浅些。杨上善《太素》注说:“针下得男内气,坚拒勿令出也;得女外气,谨守勿入内也。”
气之至也,如鱼吞钩饵之沉浮
后世针灸著作描写针刺得气情况,最为生动的要数窦汉卿《标幽赋》中的一段话:“气之至也,如鱼吞钩饵之沉浮;气未至也,如闲处幽堂之深邃。”当患者接受针刺时,局部会有酸胀等感觉,随之出现肌肉反应,这时医者持针的手下才会有沉紧的感觉;如患者针下无反应,则医者手下只有空松的感觉。《医学人门》对此解释说:“如针下沉重紧满者,为气已至;若患人觉痛则为实,觉酸则为虚;如针下轻浮虚活者,气犹未至。”这里主要也是从医者手下的感受来描述得气与否,对患者的感觉只说痛属于实而酸属于虚;这方面说得比较具体的,还是《针灸内篇》所记的那段话。
“有感而无应”与“无感而有应”
解释“得气”为“感应”应当是包括感觉和反应这两方面,而不单纯是针感。气至而有效,气至与疗效之间有直接关系。
针刺感应中,患者对针处的感受是直接的,而医生施针的手下感受是间接的。有些病症,患者虽有酸、胀、重、麻等感觉,但不能出现针下沉紧的反应。
假如是截瘫,造成病位以下的感觉完全消失却存在不自主的肌肉收缩反应(硬瘫),这时医者针刺的手下会有紧涩感而不是空松感,但仍不能算是得气,只能说是病气或邪气。
下运动神经元瘫痪(软瘫),中医属于痿症,针刺有“感”而无“应”;上运动神经元瘫痪(硬瘫),中医属于风瘫、拘急、半身不遂等症,针刺随病情的不同,或无感觉,或有模糊而错乱的感觉,但有不自主的肌肉反应,可称“无感而有应”。(李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