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医科大学王辉武教授是全国第三、四、五批师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我跟随王辉武老师临证,发现一些体倦乏力、身体沉重的患者,看似虚证,实则痰湿伤阳所致,现举例说明王辉武老师对此类患者的详细诊断及用药思路。
病案一
谭先生年近五旬,穿着考究,身材魁梧,若隐若现的小肚腩提醒有点体重超标外,看上去与健康人无异。走近后,方见到一张垂头丧气的浓眉大脸,经一番仔细问诊得知,谭是退役军官,转业后在一家国企做管理,收入颇丰,衣食无忧,典型的金领族,是王辉武的老病号。
谭先生瓮声瓮气开了口,大意是吃王辉武的药效果很好,但一停药又反复,近来又是浑身上下不舒服,眼睛胀,不敢看手机;脑壳疼;眼皮睁不开,双腿沉得拖不动。背上像驮了几百斤,膝盖疼,不敢做大动作。记性差,像得了老年痴呆。每餐必须吃肉,缺肉心窝就发慌。
王辉武拍了拍他那又粗又壮的胳膊,切脉寸关尺沉浊不清,不是细脉,也不是濡脉,举按皆不明显,舌淡胖大黄腻苔,病、证、脉吻合,此湿、饮、痰阴邪,致清阳不升,浊阴不降,慎思片刻拟方如下:
白蒺藜20克,赤芍15克,钩藤20克,黄柏15克,天麻15克,蔓荆子15克,葛根30克,茯苓30克,法半夏12克,石菖蒲10克,制远志10克,泽泻50克,生白术20克。
病例二
黄先生三十开外的,爱吃肉食、甜食。说话有气无力,自觉近三个月全身乏力,头昏如蒙,嗜睡,阴囊潮湿,脉象浑而不清,舌淡边有齿痕,拟方如下:
赤芍15克,党参20克,黄芪30克,黄柏10克,甘草8克,蔓荆子12克,葛根30克,白术15克,肉桂3克,泽泻30克,干姜10克。
分析与体会
上述两方亦可窥其运用经方时方的深厚功力,根据病情,量体裁衣,恰到好处,甚至毫厘不差。保立方之本,用立方之意,但绝不囿于一方一药。
以《东垣试效方》的益气聪明汤和《金匮要略》的泽泻方为基础方。顾名思义,服之可补气清阳,肝肾受益,令人耳聪目明。益气者,指本方有补益中气作用;聪明者,为视听灵敏,聪颖智慧之意。本方黄芪、人参、炙甘草补中益气;升麻、葛根升发清阳;蔓荆子清利头目;芍药平肝敛阴、黄柏清热泻火。《脾胃论》明确提出“唯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矣”。斟酌病情后,改白芍为赤芍,加强通瘀活血的效力。
病例一根据虚实舍人参、黄芪、炙甘草补益药,留药性轻灵载药上行的蔓荆子、葛根,泽泻汤载于《金匮要略·卷五》“心下有支饮,其人苦悬冒,泽泻汤主之”,尊崇原方剂量比例,泽泻善治血中之水,白术既燥湿又健脾,利湿而不伤正,此处比用苓桂术甘汤恰当,配二陈汤中健脾祛痰要药半夏和茯苓,扶助中焦脾土。钩藤、白蒺藜明目;菖蒲、远志开窍;一张十三味的药方,从上、中、下三焦同治,疗效自不必多说。
病例二的黄先生虽病程短浅,但中土脾虚症状明显,故保留了全方,并以干姜、肉桂,温阳化湿,方二中泽泻汤的剂量此处不再按原方,体现了原则性和灵活性。
临床上,一提到体倦乏力,总有人先入为主地想到虚,然而有一部分病人为痰湿伤阳而致。而今此类病患年轻人不在少数,多为虚实夹杂。临证应该小心谨慎,勿被假象所惑。人体乃一个小宇宙,要正常运行,就必须保持小宇宙平衡,称为以平为期,湿过多过少就要偏离正轨。本文两例机体都遭遇了“水灾”(即痰浊),湿气横生。水液正常输布靠五脏来实现,尤其是肺、脾、肾三脏。升降出入功能正常,方能通达腠理、充实四肢、畅宁清窍。
王辉武数十年如一日,著有《病家百忌》《实用中医禁忌学》,在开处方的同时,还会指导衣食住行,让病家配合,从而消除病根。《素问·痹论》云“饮食自倍,肠胃乃伤”“因而饱食,筋脉横解。”(《素问·生气通天大论》)。
如今已不再是饥不果腹的时代了,但酒肉成灾也并非危言耸听,王辉武总是再三提醒“有所宜必有所忌”,其用意之苦,其蕴义之深,其功益之大,自不在言语中。正如《伤寒论》四字“损谷则愈”所言,《食色绅言》亦有“凡当得病,宜先减食”,此之谓也。(刘荣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