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而不偏 重视脾胃
河间阐发“火热论”,但并不是唯寒凉攻邪论者,“寒凉”只是针砭庸医“不识证候阴阳,不明标本,滥用热药”之举。其主张“审其脏腑六气虚实,明其标本,如法治之”正合“见病知源、治病求本”的中医大法。对虚寒病证,会选用温补之剂,如《宣明论方·补养门》中,就有如双芝丸、内固丹、大补丸、水中金丹、丁香附子散,方中所用诸如附子、沉香、肉苁蓉、菟丝子、茴香、巴戟天等,均属温燥之品。其所创立的地黄饮子,治暗痱,为后世医家喜用的名方,亦属温补之剂。
仍以四物汤为例,河间根据主症与兼症的不同,寒温补泻兼施,创立了诸六合汤方。如:血虚而腹痛,微汗而恶风,四物加芍、桂,谓之腹痛六合;如风虚眩晕,加秦艽、羌活,谓之风六合;如气虚弱,起则无力,加厚朴、陈皮,谓之气六合;如发热而烦,不能安卧者,加黄连、栀子,谓之热六合;如虚寒脉微,气难布息,不渴,乏力,身凉微汗,加白术、茯苓,谓之湿六合;如妇人脐下冷,腹痛,腰脊痛,加玄参、苦楝,谓之玄参六合汤。这些均体现了河间临证思维通达,并不拘泥于寒凉。
河间对于脾胃的重视,可以从其运用白术的记述中看出。《黄帝素问宣明论方》一书352方中,58方使用了白术,其中正方53首,加减方3首,配方2首。例如:白术汤治妊娠血液虚衰、痿弱、难以运动、气滞肉麻等症,此乃脾胃虚损、荣卫不能宣通所致,方用白术三两,寒水石、当归、黄芩、芍药、人参、石膏、干葛、防风、缩砂仁、藿香、甘草、茯苓各一两,木香一两,上为末,每服三钱,水一盏,生姜三片,同煎至六分,去滓,温服,食前,日三服。
牡蛎白术散治漏风,或汗多、不可单衣、食则汗出、多如液漏,久不治则为消渴,乃因饮酒中风所致,方用牡蛎(焙赤) 二钱、白术一两一分、防风二两半,上为末,每服一钱,温水调下,不计时候,若恶风,倍防风、白术,如汗多面肿,倍牡蛎。
以白术调中汤治饮食冷物过多,痞闷、急痛、寒湿相搏、吐泻腹痛、上下所出水液澄彻清冷、谷不化、小便清白不涩、身凉不渴、脉迟,方用白术、茯苓(去皮)、陈皮(去白)、泽泻各半两,干姜(炮)、官桂(去皮)、缩砂仁、藿香各一分,甘草一两,上为末,白汤化蜜少许,调下二钱,每日三服。
附子丸治阳气少、阴气多、气血不行所致,症见身寒如从水中出,方用附子 (炮)、川乌头、官桂、川椒、菖蒲、甘草(炙)各四两,骨碎补(炒)、天麻、白术各二两,上为末,炼蜜为丸,如桐子大,每服三十丸,温酒下,空心食前,日三服。
白术散治疗伤寒杂病一切吐泻、烦渴霍乱、虚损气弱及酒积呕哕,方用白术、茯苓(去皮)、人参各半两,甘草(炙)一两半,木香一分,藿香半两,葛根一两,上为末,白汤调下二钱,烦渴者加滑石二两,甚者加姜汁续续饮之。
人参白术散治疗遍身燥湿相结,玄府致密,发渴,饮食减少,不荣肌肤,方用人参三钱,白术七钱,薄荷半两,缩砂仁三钱,生地黄、茯苓、甘草各半两,黄芩一钱,滑石三两,藿香三钱半,石膏一两,上为末,每服三钱,水一盏,煎至六分,去滓温服,食前,日进二三服。
茯苓加减汤治胃中积热,食已辄饥、身黄、面黄瘦、心增烦、胸满胁胀、小便赤涩,方用赤茯苓、陈皮、泽泻、桑白皮各三两,赤芍药、白术各四两,人参、官桂各二两,石膏八两,半夏六两,上为未,每服三钱,水一盏,入生姜十片,同煎至八分,去滓,不计时候服用……这些均能看出河间临证的全面,及对于脾胃后天之本的重视。
客观理性 恒者行远
研究刘河间的学问,有一段话不可忽略。《素问玄机原病式·自序》言:“虽今之《内经》与注,皆有舛讹,但比之旧者,则亦易为学矣,若非全元起本及王冰次注,则林亿之辈,未必知若是焉。后之知者,多因之也,今非先贤之说者,仆且无能知之。盖因诸旧说,而方入其门,耽玩既久,而粗见得失。然诸旧失而今有得者,非谓仆之明也,因诸旧说之所得者,以意类推而得其真理,自见其伪;然亦皆古先圣贤之道也,仆岂生而知之者哉。”
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丁光迪高度评价了这段话:这段议论,颇能反映刘河间的治学态度,诚朴谦逊,实事求是。对待前人,充分肯定,筚路蓝缕,创业惟艰。对于自己,承认是在前人的启发指引下,而后有所发明、有所创造的。所谓木有本而水有源,青胜于蓝而出于蓝,这是正确看待了承先启后的作用。把自己勤勤恳恳的一生,放到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去认识,既是论做学问,亦是在谈历史发展的辩证法。刘氏不愧为医学上的一代伟人,值得学习。(见《金元医学评析》)
河间以这样的态度做学问,如此客观理性,如果认为他会在临床上偏执于寒凉,反倒是不容易理解的事情了。
河间所处时代,兵荒马乱,天以常火,人以常动,民又多怒怨,故火热为病多。用当时盛行的《伤寒论》与《和剂局方》偏温燥之方治疗火热病,便难获愈,时代急需新的论治思想。这便是河间“火热论”形成的时空背景。加之河间头脑中存在着“水善火恶”的道家思想,认为水生于金而复润母燥,润下而善利万物,火生于木而害母形,炎上而烈,害万物。于是形成了河间“主火论”的观点。
丁光迪先生评价:河间学说,是与他那个时代和方土是相适应的,也是有他的临床实践基础的,所以能够盛行于大定、明昌间30余年,我们不能求全责备,而应当全面地、历史地理解它、研究它。(见《金元医学评析》)
综上所述:河间是中医学史上一位以理论医,重视气宜,强调病机,临证全面的实践和理论大家。而由其引领的河间学派,秉承了其学术特点而代有创新。当今研究河间之学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只为抛砖引玉,笔者有意在大家熟知的“火热论”方面着墨很少,而刻意还原一个思维全面、临证经验丰富的临床大家,希望能引起同道的兴趣,共同加入研究河间学说、河间学派的队伍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