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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评价宋代《局方》

我曾向几位中医博士提问:如何评价宋代《局方》?几乎异口同声地答:无非滥用香燥罢了。这个观点已成定论,牢牢根植在中医界内部,由来已经数百年了。我说这是众口铄金!
 
宋代朝廷十分重视医学研究,体恤民瘼(mò),曾经先后颁布过两部造福百姓的《局方》:“元丰中,诏天下高手医,各以得效秘方进,下《太医局》验试,依方制药鬻(yù)之”,这被称《太医局方》;大观间,陈师文等受命校正前《局方》,“得十全之效”、“无纤芥之疑”的药方,为《和剂局方》,这就是被后世垢病而蒙冤的《局方》。
 
►《局方》是一代盛世的医学结晶,对救治重急症更是疗效卓著,对民族的繁衍作出了重大的贡献,当时有人称它“前后活人,不知其几”。连元代发难它的始作俑者朱丹溪也不得不承认:“自宋迄今,官府守之以为法,医门传之以为业,病者持之以立命,世人习之以成俗。”其影响就可以想见了。
 
►《局方》中的名方如牛黄清心丸、至宝丹、香连丸、真人养脏汤等沿用迄今。我前在某地藉安宫牛黄丸等,抢救成功一例生命垂危的中风患者,其中安宫牛黄丸即《局方》牛黄清心丸删繁就简方,它在整个治疗中起有重要作用,于是该丸名声在当地不胫而走,每成居家备用。没有《局方》清心丸的祖方,今天中医参予心脑重症的救治,就缺了一只胳膊。
 
►中医治重急症常关联到止痛、醒脑、开窍,而香料药正起这种作用,所以《局方》中常用麝香、安息香、豆蔻、丁香、木香、檀香、茵香、沉香等。香药的特性是燥烈,有所谓“香窜燥烈”之弊,它会消耗人体津液,然而治病救急,只是偶一为之而已,不像今天迷恋辣酱、胡椒,天天吃,餐餐食,也不见得伤阴耗液到何种程度,这道理与《局方》香燥一样。凡是药都有副作用,即使体热火旺的人,得了重症也要用到它,救命为急,止痛为先,病情缓解后,自身会慢慢修复阴液的丢失。
 
►名医朱丹溪紧紧抓住《局方》多用香燥药这点不放,写了一本《局方发挥》,书名“发挥”,实是攻击,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让《局方》从此蒙冤,几乎被打成了医学史上的反面教材,几百年来习俗相沿,今天青年人的悖论“滥用香燥”,已成顺口溜,一点也不奇怪了。
 
►朱丹溪在滋阴学说方面的贡献是有定论的,而糟蹋《局方》也难辞其咎。历史上的有识之士曾为《局方》鸣不平,明代张介宾就尖锐指出:“丹溪之言火多者,谓热药(指《局方》)能杀人;而余察其为寒多者,则但见寒药(指丹溪多用寒凉药)之杀人耳。”因抨击《局方》而丹溪用药寒凉,因垢病丹溪而介宾主用甘温,温凉之争洞开了门户医学之大门,并成为医学主流,从而断送了《局方》,断送了自秦汉到唐宋的完整而严谨的医学体系,以人废医,以事毁史,值得后人感叹而反思的。
 
这里,我忽生奇想,倘使我也生活在九一百年前陈师文校正《局方》的当时,我一定主张各药店在卖香燥丸散的同时,备置各种药物像沙参、地黄、麦冬、葛根等的鲜汁供配,一则改观《局方》的香燥,二则补充体液,有可能医学会登上一新境界。丹溪也少了借口,没了“发挥”,介宾也不会再举起温阳的大纛(dào),门户之争自然销声匿迹,而正统的汉唐医学能擅递勿替、延绵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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