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经方,常有很多困惑。经方的用量是第一惑。
先说说绝对剂量。《伤寒论》原方一两等于当今几克?一升等于现在多少毫升?如果按一两等于3克换算,则桂枝汤中桂枝仅9克,似乎量过小,如何能够分三次服用的?但如果按一两等于15.625克换算,又与习惯用量相差极大,比如,黄连阿胶汤黄连四两,60克黄连的药液病人能否下咽?大青龙汤麻黄达六两,近百克的麻黄煎汤下肚,病人将是何种反应?就是病人肯服,但因用量远远大于《中国药典》的规定,其法律风险如何规避?
规定绝对剂量有困难,那相对剂量是否可行?相对剂量,就是看经方药物的用量比例。不少医家认为,用经方,首先应按《伤寒论》的比例。在绝对用量不能统一的今天,这种思路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后世许多医家的意见更强调用经方酌情增减。如芍药甘草汤的比例,原方是1:1,而后世有3:1到6:1,甚至10:1的变化。病人个体差异极大,病情变化无端,经方的加减变化也在所难免。但是,其变化的依据是什么?很多医家没有说清,相互验证的医案也不多。古往今来,留下的这些加减方无法统计,如何规范这些演变后的新方,困难极大。
经方的剂量问题还和药物的干鲜品种等密切相关。半夏是干品还是鲜品?原文中注“洗”,则很可能就是新鲜半夏或生半夏,那今天我们用的是干半夏和制半夏,用量是否酌减?再有,经方中的药物,药名虽然与今天相同,但其实还有争议。比如人参是当今的吉林人参还是山西的党参?桂枝是当今的桂枝还是肉桂?枳实是现在的枳实还是枳壳?白术是当今的白术还是苍术?芍药是当今的白芍还是赤芍?如果品种不同,则用量也当然不一样了。
至于药物的质量,更是难说清楚。当今药物,人工种植者多,而当年则野生者多,而野生者气味多浓烈。按常理,古今用量也当变化。如当下用的黄芪,量均大,通常30克左右,甚至达数百克。但经方黄芪桂枝五物汤黄芪仅三两,与桂枝、芍药相等,如桂芍用15克,黄芪也用15克,但验之临床,药力明显不足,是否古代黄芪质量更好?再说大黄,产地不同,药效不同。岳美中先生说过,河北的大黄,服用后容易腹痛,而四川大黄就没有如此副作用。上海焦东海先生专门研究大黄,为此深入产地调研,结论是青海西宁的大黄质量最好。那么,仲景用的附子是否江油附子?黄连是否产于四川雅安?看着现在我们用的中药饮片,问一句你从哪里来?很多是说不清楚的。
中医不传之秘,在于剂量。经方推广之关键,也在剂量。对于经方剂量问题,我们必须要重视经典原文,这些古代的经验和规范,是我们开展研究的原始凭据,这是基础,但是,这不应该成为经方用量的最终结论。我们既要研究经典原文,开掘字里行间的秘密,也要面对眼下的中药饮片,并在临床研究这些饮片的应用规律。这些研究工程浩瀚,绝不是少数几个人所能完成的,这需要政府和学术团体组织和动员全国的力量。在期待政府参与的同时,也需要我们经方爱好者的自觉行动,个人的研究也会掀起不小的波澜!我非常期待每个经方医生能拥有自己的实验药房,让我们对开出的每张药方心中有数;或者有几个与我们亲密合作的有社会责任感讲信誉的医药公司,能严格控制饮片或中成药的质量,并及时通报药品在使用过程中的最新信息。因为,倘若中药不能规范,要进行经方的临床研究是非常困难的,换句话说,形成规范统一的经方医学的理想就难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