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者并行,甚者独行”语出《素问·标本病传论》,是《内经》标本治则关于临证有常有变的应对措施之一,极具理论意义和实用价值,如《素问·标本病传论》云:“知逆与从,正行无问;知标本者,万举万当,不知标本,是谓妄行。”诊治疾病时必须掌握标本逆从的规律,分清标本,灵活运用,后世医家不可不察。作为一种治疗措施,以下从其产生、含义和临床应用三方面进行论述。
产生
中医学理论形成之初受到战国秦汉哲学的影响,尤其是《周易》中的哲学思想。《周易》之中的辨证思维是最为突出、最为系统的一种思维方式,强调事物变易的属性,如《系辞》云:“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这种思想影响了《内经》理论体系的建构,提示医家从运动变化角度研究人的生理病理活动,并成为《内经》理论体系的一大特征,即从运动变化角度把握生命、疾病规律。《内经》由此明确指出,病情有间甚之殊,标本有缓急之变,认识病证首要区分标与本,作为临证施治先后的依据。在疾病诊治动态观基础上,《内经》提出标本治则,在具体运用中,则有从本治,有从标治,有从标本先后、标本缓急的标本兼治等等运用,而“间者并行,甚者独行”则是《内经》标本治则运用的一个重要依据。
含义
《素问·标本病传论》云:“谨察间甚,以意调之,间者并行,甚者独行。先小大不利而后生病者治其本。”指出病证轻浅者,标本兼治。病证急重者,标本单独施治,或治本,或治标,以求治之精专,增强疗效。“间者并行”,是治疗时应当采取标本兼治的方法,如《素问·评热病论》论风厥之治,主张“表里刺之,饮之服汤”,既治发热之表,又治烦闷之里,属标本同治之“并行”;“甚者独行”,则是说对于病势危重者要根据具体情况加以权衡,采取标急治标、本急治本之法,如《素问·病能论》治怒狂阳厥,“服以生铁洛为饮”,取其一味生铁落,气寒质重,下气急速,而获专攻,属“甚者独行”之例。张介宾注解“间者并行,甚者独行”时曰:“病浅者可以兼治,故曰并行;病甚者难容杂乱,故曰独行。盖治不精专,为法之大忌,故当加意以调之也。”后世医家就此引申出“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之说。
临床运用
从临证实际情况来看,疾病性质单一,如纯阴纯阳、纯虚纯实、纯寒纯热者少,而疾病性质复杂,如虚实夹杂、寒热错杂、表里相兼、新旧同病者多,所以在病势不甚危急的情况下,标本兼顾为常用之法。
需要注意的是,标本兼顾还应根据疾病具体情况而有所侧重,或治本顾标,或治标顾本。如张仲景《伤寒论》第168条“伤寒病,若吐、若下后,七八日不解,热结在里,表里俱热,时时恶风,大渴,舌上干燥而烦,欲饮水数升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用白虎加人参汤治疗此类热证,原因即在于本证以阳明热盛为本,以热邪伤气为标,而病势不甚危急,故用白虎汤辛寒清热以治本,又加人参益气以治标。再如《伤寒论》第18条载“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即提出素有咳喘宿疾,复中风邪,新病旧恙标本同治,临床治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伤寒论》第301条载“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麻黄附子细辛汤主之”,即提出少阴病兼太阳表证,阳虚不甚,表里同病,故以麻黄附子细辛汤温里解表,标本同治,表里双解,属间者并行之类。《内经》、《伤寒》之后,其他医家亦颇注重“间者并行”之法,如治疗素体气虚之人外感风寒可用参苏饮益气解表,益气为治本而解表是治标;对于外感风寒、内有饮停之证,则以发散风寒、温化水饮二法并用求表里同治;对于太阳、阳明表里同病之证,以防风通圣散上下分消,表里同治等。
对于病情急骤、病势危重者,临证之时必须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采取标急治标、本急治本之法,如此方能取得满意效果。如《伤寒论》第91条云:“伤寒,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身疼痛者,急当救里;后身疼痛,清便自调者,急当救表。救里宜四逆汤,救表宜桂枝汤。”以病之先后分标本,则表证身疼痛为先病、为本病,而里证下利清谷为后病、属标病。今标病较本病为急,故仲景先以四逆汤温阳救里以治标,后用桂枝汤解表散寒以治标。
举数则病案如下。
案一 某腹部手术后者,高热不退,呕血,便血,咳嗽,胸闷,经胸部X线检查示两侧肺炎,经用多种抗生素治疗无效。症见:发热恶寒,无汗,咳嗽,吐黄痰,心烦口渴,但不引饮,时有呕逆、吐血,便血日六七行,不思饮食,精神疲惫,身体消瘦,气短息微,说话无声,面部浮肿,萎黄无华,舌质淡,苔黄腻,脉数而濡软。治法:益气清解,标本同治。方药:参苏饮合麻杏石甘汤汤加减。生晒白人参9克(另煎兑入),苏叶10克(后下),桔梗6克,生麻黄6克,生藕节20克,白及9克,茯苓15克,川黄连6克,生白术9克,荆芥9克。2剂。另:西黄丸每日12克,分4次随汤药服;西洋参每日6克,煎水频服。次日,大便次多,便血亦多,用芡实、赤石脂、禹余粮、藿香等,另煎兑入前方同服。二日后复诊,病情减轻,精神好转,能喝些稀米汤,嘱前方加减再进,调治3个多月而痊愈。(《方剂心得十讲》)
按:该患者术后正气虚衰,后肺气失于宣肃,内热郁闭而发病。为正虚邪盛之证,当标本同治,行“间者并行”之理。参苏饮为虚人外感者常用,扶正祛邪并行,故药症相合,因此而愈。
案二 某中年男子,左臼齿疼痛,不红不肿,夜间加重,牙齿微有动摇,经口腔医院以及几个医院口腔科治疗半年多不愈,腰酸腿软,两尺脉弱。辨证肾虚牙痛,治以金匮肾气丸加减,3剂后霍然而愈。(《方剂心得十讲》)
按:肾主骨生髓,齿为骨之余。该患者素有肾虚,为本证,肾虚及齿,出现牙痛,为标证。《内经》明言“甚者独行”,从本施治,补肾而痛止,治本而标除。
案三 段某,女,50岁。头晕痛,干呕吐涎沫,口干唇裂,时冷时热,阵阵汗出,悲伤欲哭,病已2年。月经已闭止年余。舌苔薄白略腻,右脉缓,左脉濡。证属脾肾不足,肝胆痰热内扰,本虚标实之候。治标为先,兼以固本。治以蒿芩清胆汤加减。方药:青蒿10克,黄芩12克,竹茹8克,滑石10克,炒枳壳10克,茯苓12克,荷叶8克,清半夏10克,吴茱萸6克,青黛10克等。4剂。再诊,诸症悉减,头晕头痛及阵热汗出已除。前方减滑石、青黛,加淮小麦20克、大枣10枚。4剂后诸症皆除,嘱晨服参苓白术丸,晚服六味地黄丸,以固脾肾。(《王洪图内经临证发挥》)
按:该女性患者年逾50,因肝胆之气失调,木郁克土,当从标施治,清解肝胆痰热,疏利肝胆气机,故以蒿芩清胆汤为主方,去其标为先。但考虑其脉缓,月事已止等,因此待其邪气祛除后再酌情补益脾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