畲族是我国东南部的一个少数民族,总人口70余万人,分布在福建、浙江和江西、广东、安徽等地。从其族群渊源、图腾崇拜和风俗习惯来说,与瑶族有密切关系。畲族自称“山哈”,畲语“哈”是“客”的意思,“山哈”是自称“客居山里的人”,并认定祖籍在广东潮州凤凰山地区,时间约在13、14世纪之后。畲族逢年过节迎客时,必有歌手与来客对歌。歌罢,主方要凑些钱赠给客方,称为“手信”,即随手携带之信物也。今广东潮州一带探亲访友时携带的礼品仍称“手信”。这恐怕也是“山哈”牵向源流的一根丝线吧!
医学是人类与生俱来的需求。任何民族在生存发展的历史中都会遇到生老病死问题,于是也必有防病治病的知识经验,只是医术各有不同而已。这不同之点大体有三:一是生命观的不同,从而产生对病因病机和疾病转归的不同理解。二是疾病谱的不同,一切防治措施首先是针对常见病、多发病、地方病的。三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主要以身边的,自然资源作为防治疾病的基本物质。于是,各个民族创造了各自不同的传统医药,出现了传统医药文化的多元格局。但多元之中也有共性。这共性就是医药知识离不开民族文化的大背景,离不开产生它、支配它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民族医药的发展史,都有一个从低级到高级、从分散到集中、从粗放到精细、从医巫不分到去巫存医的过程。在没有文字的阶段,则师徒父子口耳相传,医药知识忽聚忽散随风飘逝。在有了文字之后,则著书立说学派纵横积淀深厚,医学体系较易形成。所有这一切,都闪烁着民族智慧的结晶和民族精神的光芒,对于它的学术价值的评估,取决于继承者的眼光、心胸和能力。有些人讥笑民族医药陈旧落后而予以一笔抹杀,乃是没有理解其变迁的历史和合理的内核以及当时当地所发挥的社会功能。正像几百以后的人们看我们今天的医疗水平,也可能会发出同样的问题。
我们正是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待畲族医药的:《中国畲族医药学》的编者从广泛的调查研究人手,总结了众多民间畲医的临床经验,了解他们用于治疗的青草药及其主治功能和配伍方法,实事求是地梳理出他们的主治病种和理性经验,构建了畲族传统医药的学术框架,并用汉文表述了这一研究成果,使这一种口头的、有形与无形的、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交叉的医学遗产得以保存,供现代社会开发利用,以造福于人民的健康事业。这是一部继往开来的畲族医药专著,是中国民族医药大花园中的又一奇葩。
在讨论畲族医药文化的时候,我们不能不提到20世纪30年代一位任职于上海同济大学的德国教师哈·史图博和其助手李化民先生对浙江景宁敕木山畲民所作的调查。他们的调查报告经蔡元培先生审阅和推荐,以《浙江景宁敕木山畲民调查记》为名于1932年在南京正式出版。这份调查报告对当地畲民的民族渊源、服饰饮食、农耕生产、体质.特征、婚丧风俗、图腾祭祀、语言民谣都作了详尽记述,给后人留下珍贵的历史资料。我反复阅读这份调查报告,总感到无比激动并羞愧不已。一个德国人在中国所做的人类学调查,他所下的功夫,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别的不说,光是在敕木山(60户人家)的一个小山村里就住了6天。点点滴滴地搜集资料,忠实地记录下来,反复地进行查证。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对祖国各民族医学的调查却未能做到这等深度。
景宁县属于浙江南部的丽水地区,离温州较近,是全国唯一的一个畲族自治县;过去是一片偏远闭塞无人知晓的丘陵和山区。宋代著名文人秦观曾“贬监处州酒税”,处州即今丽水,他贬官以后在丽水地区当一个管酒税的小官,当时曾作《好事近》(题“梦中作”)词一首,词曰:“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干百。飞云当面化龙蛇,天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这就是浙江丽水敕木山下畲族人民生活的地方,景宁县特将这首词载人《景宁县志》。词意春雨添花,云飞龙蛇,涛人醉卧古藤阴下,听鸟观花,忘情物外。畲族医药就是这苦难中绽开的山花:春雨中丰满的小溪,飞云下横卧的古藤,淳朴中呈现的才华。它带着青草药的香味,飘散到山区的万户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