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家住在一条青石板街上,街两边有照相馆、百货商店、裁缝铺、药铺、酒铺、染坊等店铺。而称得上“老字号”的,要数十字路口的那家药铺。
每次路过,老远便看到药铺的大门两边摆着大大小小的竹匾,晾晒些根、皮、花、草、叶、仁、壳之类的药材,像蒲公英、陈皮等可晒的,就放在太阳底下曝晒,而如花类只能阴干的就晾在屋檐下。再走近点,一缕好闻的药香扑鼻而来,那是上千百味中草药经洗晒、焙干、烘炒等工艺后沉淀在岁月里汇合而成的药气。贾宝玉说过:“药气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
的确,幽静的药铺一切皆古雅。那清漆斑驳的拦柜,常年摆放着的捣药钵、石镇纸、戥子称、算盘、铁碾,还有整面墙的雕花百眼橱,全是抽屉,每个抽屉上贴的药标签已经泛黄,推拉的铜把手也摩挲得锃亮,而屉子里的每味药都藏着一个“神农采药”的故事。橱顶是一排青花瓷罐,瓷罐口系着红布条,布条上有小楷写着药名,都是些丸、散、膏、丹的名字;就连坐堂候诊的白胡子老中医,也一派仙风道骨,他那线装本医书、号脉枕,写处方的狼毫笔、砚台等简直都是古董,仿佛有出神入化、药到病除之神效。
药铺里最生动的环节,就是抓药。伙计接过处方,先过目,再放拦柜上展平,用石镇纸压住其角,抓几剂就铺上几张黄裱纸,然后取戥子秤。这戥子秤小巧精致,计量单位精确到克。开始抓药时,伙计先倒置秤盘,用秤杆敲敲盘底,抖落残留的杂质,再左手提秤向百眼橱走去,每一味药与抽屉标签对号入座,右手抓药,一味一称,秤砣放在剂量的星子上,不偏不斜,多则减,少则加,抓好一味,就对应处方上的药名打勾。若有需捣碎的,就称好倒入捣药钵里叮叮当当捣几下。等药抓齐了,核对一遍,确认无误,再一一打包。打包的过程,伙计动作麻利,将黄裱纸四边收拢,折成斗,撴一撴,包成一个方棱出角的梯形状,然后一包包码起来,将处方封顶,一手按住处方,一手从天花板吊下来的活络线坨上拽下一段,横一捆,竖一扎,再打个结便于提携,然后算盘子噼噼啪啪一拨,结账。
若有不便煎药者,药铺也可代劳,一般用红泥瓦釜或砂罐煎煮,熬出的汤剂,褐色稠浓,一口喝下去,畅快淋漓,像是五千年的中医文化浓缩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