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拍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播出后,屡屡创下收视奇迹。该剧涵盖中国传统戏曲、中医、宗教、诗词等多种国学范畴,又有古典文化和民风民俗的融入,具有长久的艺术生命力。其中的中医文化内容耐人寻味。
许仙有学医的天分
剧中描写许仙祖上世代经商,主要做贩卖药材的生意,非常注重诚信经营。其父母早逝,“自幼苦心把书读”。在拜师学医之前,许仙已经无意识地读过《神农本草经》及孙思邈的《千金要方》《摄生真录》等医学书籍,而且“长大专研本草经”,许仙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研究《神农本草经》的专家。当他由姐姐带着去拜庆余堂王凤山为师时,就能对王的处方提出真知灼见,建议加一味甘草。甘草一味,虽说七八成的方剂都有它的存在,但用或不用,量大或量小,实在不好拿捏,因此是最难用得好的药。一个经验丰富,一个初出茅庐,师父肯接受徒儿的建议,一是说明师父谦虚,二是说明徒弟不必不如师。
许仙天生就是学医的料,初次见面王凤山就对他都刮目相看,“难得许仙有这根筋”。许仙其实在庆余堂跟师学医的时间很短,在苏州师叔吴人杰的济人堂也没学几天,从清明节与姐姐、姐夫给父母扫墓到同年端午节之前就早早开了保安堂,且期间又经历了新婚大喜、发配苏州、被王道灵欺蒙拐骗等许多事件,这样算来许仙的学医时间短而又短。他的学医过程堪称奇迹,与《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所记载的得长桑君真传的扁鹊一样,充满了传奇色彩。苏州的捕快郝江华初次见到许仙就感到不可思议,“哦,你懂医道啊,年纪轻轻的,我倒是看不出来”。许仙的学医之路告诉我们,医无老少,明理为上。
许仙白素贞医心医德比仓公
许仙发扬《千金要方》大医精诚的精神,佛手仁心,加上白素贞的道术,夫妻二人真可谓“菩萨心肠,神仙手眼”,即使到阎王殿也要救人回阳间。“仁心仁术许汉文,慈悲为怀白素贞”就是对夫妻二人济世救人的真实写照。
“医心医德比仓公”,仓公即淳于意(约前205—?),西汉初齐临淄(今山东淄博东北)人,为使自己专志医术,辞去官职,不营家产,长期行医民间,是西汉医学家的杰出代表(张仲景《伤寒卒病论集·序》“汉有公乘阳庆及仓公”)。许仙与仓公都吃过官司,最后都是女人营救了他们,前者是娘子白素贞施计于钱塘杨知县,后者是幼女缇萦犯颜拦驾上书救父。许仙的医心医德,与仓公确实可以相提并论。
剧中“立志行医救人群”而淡泊名利的许仙、白素贞夫妇与王道灵、张德安、郑泰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茅山道士王道灵能“提挈天地,把握阴阳”,本可以发挥自己的本领为老百姓解除痛苦,却为了赚取大把银两,竟往水井中投毒,致使苏州许多百姓上吐下泻,然后高价出售“万灵丹”,一两银子一瓶。许仙坚持低价出售能治百姓疾苦的“保安丸”,认为“卖药的要乘人之危来赚钱,那样会断子绝孙的”,而白素贞主张免费赠药与百姓,后来为了正本清源,下解毒药于投过毒的水井,终于扑灭了一次人为的时疫。后来许仙因断定苏州知府陈伦夫人怀了龙凤胎,并用保安堂的催胎丸解除了难产而使其在苏州的人气大增,加上长达30天的义诊,影响了张德安、郑泰生等人的生意,二人怀恨在心,设计陷害许仙,向老乞婆祖孙投剧毒鹤顶红(即红砒)。大夫不去救死扶伤,却来投毒害人,与刽子手无异。
剧中的堂名有讲究
剧中苏州有个“三皇祖师会”,按照剧中的定位,应该是一个民间自发形成的医学协会。“三皇”的说法有多种,此处可确定为伏羲、神农、皇帝,因三者皆是中国医药鼻祖。伏羲制八卦而成易,易与医通,孙思邈说过“不知易,不足以言太医”,张景岳亦言“医之为道,身心之易也,医而不易,其何以行之哉”;皇甫谧的《帝王世纪》曰:“伏羲尝百草制九针”,宋代易泌《路史》言“伏羲制砭”,说明伏羲发明了针灸之术。《淮南子》记载神农氏“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所避就。当此之时,一日而遇七十毒”,《神农本草经》就托其名;且其制造陶器,可用来烹饪食物与煎煮汤液。黄帝与岐伯、雷公、俞跗等人探讨医理而成《黄帝内经》《黄帝外经》等,前者仍是学习中医的必读经典著作。
剧中涉及杭州王凤山的庆余堂、苏州吴人杰的济人堂、许仙在苏州、镇江的保安堂、在钱塘的保和堂以及张德安的慈心堂。为什么古代的私人诊所皆以“堂”命名?话说张仲景在任长沙太守期间,在处理完公务后,为了方便老百姓就医,公开坐堂应诊,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张仲景,就把医生治病的行为称为“坐堂”,而“堂”也成了医生行医之所。堂名皆有学问,剧中所有的“堂”的命名都体现了儒家的“仁”,济人堂取济世活人之意,保安堂取保君平安之意。后来因许仙觉得“保安堂”不吉利,多次给全家人带来灾难,白素贞改为“保和堂”,即使一肚子坏水的张德安,也以“慈心”为自己的堂命名。当然,最有文化渊源的当属庆余堂,其主人为清末红顶商人胡雪岩,堂名取自《周易·坤·文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因余庆堂是恶贯满盈的大奸臣秦桧的堂名,故调换了二字的顺序。
许仙的中药学知识
许仙建议王凤山在处方中加一味甘草,王听完许仙的自学之路后,认为处方更王道了。与王道对应的是霸道,二者本来指春秋战国时期治理国家的两种策略,王道用的是儒家思想,主张以仁治国;霸道用的是法家思想,主张以刑罚、愚民和权术治国。清代陈士铎在其著作《石室秘录》中提出“王治法”与“霸治法”,实际上是指两种截然不同的用药风格,前者药性平和,后者峻急猛烈,甘草能缓,能和解方中诸药,故属于“王治法”。不过,王道或霸道,并不是孰优孰劣的问题,当霸则霸,否则隔靴搔痒无济于事;当王则王,否则孟浪从事后果难料。笔者初学中医时,发现有七八成的方剂都离不开甘草,所以对许仙加甘草嗤之以鼻;后来发现中医最难用好的也是甘草,又对许仙加甘草赞赏有加。
当王凤山提出鹿角霜的问题时,许仙答道:“内服外用皆可,内服以补虚助阳,外用可以收敛止血。”接着,许仙又唱:“硫磺硫磺原是火中精,朴硝是它对头人;水银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密陀憎;巴豆呀生就烈火性呀烈火性,最忌呀牵牛一路行呀一路行;丁香丁香莫与郁金见”,很显然,这就是中药“十九畏”的前五组,只是为了便于唱白,对“十九畏歌诀”进行改编。“用对了可以救性命,用错了那可就要了命”,道出了医生用药要万分谨慎,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天上造物有主张,大地处处藏药方”,千树万草皆可入药,关键是医者能否认识与运用。从《神农本草经》的365种,到现在的上万种,以后很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国外的动植物陆续进入中药的大家庭,为人类健康服务。“牛溲马渤皆有用,妙手回春把名扬”,取自清代李渔《闲情偶寄·居室·房舍》:“收牛溲马渤入药笼,用之得宜,其价值反在参苓之上。”牛溲,即车前草;马渤,即马勃,二者皆是寻常之物,若用得好用得妙,照样可以救死扶伤。故曰:药无贵贱,有效则灵。蜈蚣“美容解毒它最强”“美肤滋颜绝不差”,再加上生地、卑亥(疑为“萆薢”)、金银花,成为解毒良方,此方有无出处,尚待考证。蜈蚣在许仙嘴里是一味很好的药,但也特别强调孕妇不宜。
本剧中还涉及中药鉴定与炮制。吴人杰的女儿吴玉莲错把胖大海认作橄榄,许仙为其纠正错误,认为“不只是治嗓子,什么风火牙疼啊,无痰干咳,都管用,这是一味驱火消毒的好药材”。此外,从许仙的口中得知胖大海还有一个别名叫安南子。“去头去脚火微烤”就是对蜈蚣炮制方法的概括,“去头去脚”言去其毒性,“微火烤”意即用文火焙,焙至黑褐色,不得焦。
此外,许仙的唱白《针灸之术我在行》“环肥燕瘦都有别,寒热虚实不同方,奇经八脉须注意,刺得不对会眼盲”,道出了针灸的注意事项,也暗示了许仙对汤液与针灸都很擅长。假药害人,用面粉做药虽无害,但也无益,剧中以喜剧的形式对这种行为予以鞭挞。(姚文轩)